“兰萱在哪?”
玄晟莞尔,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
“不知道。”每日,他回答得都相当坚决。
“朕不逼你,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开口。”杨广饶有兴致拨动着手中的兰花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睥睨着眉宇紧蹙的玄晟。一抹浅笑,静若平湖。
“不过,天涯海角,倘若皇上愿意去找,定能找到!”玄晟故意试探,将一双眼角挑起很高。
“呵呵,何须那般麻烦。朕断定,不过几日,她便会出现。”一字一句,充满了霸气。
玄晟无言,只狠狠地咬住嘴唇,沁出血痕。
每日,都是同一位侍女为玄晟送来饭菜,荤素小菜与美酒一样不少。他总会问她,皇上何时杀我。
她缓缓地摇头,淡扫胭脂的面颊莹润甜美,却不说话。
原来是哑女。玄晟暗笑杨广的狠毒,想传话让他给我一个痛快都不可能。许是听出了他的江南口音,哑女偶尔会送来一碟扬州的精致糕点。软糯的口感,清爽不腻。他问她是否与其是同乡,她点点头,用树枝在地上写出“蓉蓉”两个字,举手投足显露出江南女子独有的羞涩和娇柔。
可惜……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到底还是无尽的叹息,他解下腰间的银环,递给她。蓉蓉,你我都身处囚笼!这个留给你傍身吧。
蓉蓉噙着泪和玄晟道谢,这一日,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格外幽长。长过柳梢。
夜烛影曳,玄晟再次见到蓉蓉,却已是数月之后,杨广的寝宫之内。他抬起尖细的银针划过蓉蓉雪白的肌肤,痛声嘤嘤,霎时点点桃花开落满地。
“皇上,住手,请不要如此!”不知哪来的勇气,冲撞的话语脱口而出。
“跪下!”他怒气冉生,命左右的侍卫将玄晟压倒在地。
“可是,她有什么罪?”
“有不有罪是由朕来决定的。玄晟,你应该知道,为了兰萱,你绝对不可以同情任何人。你想救这个哑女么,想救她就必须学会服从。”杨广仿佛知道玄晟在想什么,轻轻松松就击中了他的要害。
屈服,居然这般轻易。
当日,答应了哥哥,答应了父亲,决不会将兰萱的所在说出来,可是,眼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等待着我的救赎,等待着我的低头。该怎么办,要因为兰萱一人舍弃掉他人的性命么?
如果是真正的玄晟,他会怎么做?
原来,此时此刻的玄晟并非其人,而是几个小时前在毒药花香中晕倒的云笙。苏醒之后的她,发现自己竟然穿越了时空,以女扮男装的身份成为了杨玄晟。或者可以说,玄晟本就是女儿之身,只不过这件事是杨家严守了十八年的秘密。
还没来得及平复混乱的思绪,杨玄感父子便将保护兰萱的重任托付给了她,仿佛他们早就料到玄晟能苟活于世,话语恳切之极。尔后,云笙目睹了杨家一十九口人先后被赐死在狱中,待到毒酒端到她面前时,杨广派来的蒙面人便及时现身了。
步步惊魂之余,云笙小心翼翼承担着玄晟承载的责任。
但是,兰萱到底是谁,为何如此重要?已经没有人能告诉她,除了皇帝。
“她的命,就在你的一念之差。”皇帝已经没有了耐心。
“慢,慢着,我要救她!”
三
选秀,是依着杨广的心情而定。宫中景致再好,亦断不了朱颜泪。本不想跟随同行,无奈妥协在前,玄晟不能不从。
所谓皇帝,便是兴致盎然时的一眼扫视,挥一挥手就决定了无数女子的后半生。
玄晟不忍心,也不忍看。杨广用眼角余光警告他,手指指向排列在殿上的两百粉黛。恍若是自言自语,又恍若是在说与谁听:胭脂俗粉,竟未及你的三分之一。
心咯噔往下一沉,玄晟不敢细想皇帝话中之义,假装未有听闻,兀自愣在一旁。
这一巡,他没有留下一人。接着的两百佳人,杨广也只是稍稍悦目,从中挑选出三人安置给了皇后做侍女。尔后似笑非笑般问道:“玄晟,落选的这些女子,朕许你挑选几人如何?”
“奴才不敢。”杨广的猜忌心极重,伴之左右必须时刻小心。玄晟察言观色半晌,见他不似往日的眉头紧蹙,便轻声道:“奴才未曾想过这男女之事。”
“此话当真?”他容色红润,淡淡的嗓音夹杂着稍许赞赏。“你与平常男子果然不同,不好女色,不求名利。朕的确没有看错。”
玄晟暗自冷笑,这番话倘若传入民间,谁人能信?杨广素来广选秀女,不体百姓疾苦,宠幸的女子何止千万,且鲜有善终。即便每次获选者寥寥,那些食色的下级官吏又岂会放过容貌姣好的少女。眼前的这三名女子,虽不是倾城之貌,也足以引起皇后的重视。
崭露头角,在这里,绝非值得庆幸。
“来,你过来一些。”杨广陡然变换了轻柔语气,伸出一只手扶上玄晟的背脊。叹息,久久环绕于玄晟的耳边,似乎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欲言又止。
玄晟不知所措,正欲抽身退避,迎头看见缓缓踱步进来的萧妃。
“皇上,臣妾来了。”口似含花露,声声清甜,萧妃的娇娆果然名不虚传。杨广微微点头,她便跪坐在他的脚边,凤眼横扫过玄晟的脸颊,支起一双凝玉小手撑住下巴。旋即,嫣然一笑。
“咦,皇上何时寻来了一个如此俊俏的侍从,他叫什么名儿呀?”萧妃讪笑,举止极尽暧昧,尔后扬起柳眉。
“令狐达。”玄晟愕然,心说,我居然又多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