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烟雨和小公子也听到了声响,从里屋走了出来。
“别慌,也许……”小公子摁住烟雨想要拔剑的手,使了一个让他们隐蔽的手势。
片刻过后,遮天蔽日的红彤彤的烛光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庭院,那竟是上百盏大红灯笼排成了数十行,形成了一个隆重而冗长的恭迎队伍。随即,在众星捧月之中,金黄绸幔的轿子里走下一个人。
长髯垂落,金缕龙袍,九龙环扣。
小公子……终于等到了。
“皇儿,我的皇儿……朕来接你了!”皇帝泪眼朦胧地伸出手臂,将小公子拥进了怀里。跟随在后的大小官员们,也一个个神情肃然,一时间跪满了一地。
许久,小公子都没有说话,神色倔强而冷寂地直视着面前的所有人。直到皇帝用颤巍巍的手触碰起他的脸颊,一下一下抚摸起他的额头,他才“哇”的一声痛哭失声。
出云记得,小公子曾经说过,他最难忘的,就是母亲这样的一个动作。而在母亲死后,他再也没能得到过这样的温暖和关爱。不过还是一个孩子,却差一点成了宫廷争斗的牺牲品。而现在……万贵妃多年处心积虑经营的权势地位,马上就会在小公子的皇子身份被承认之后轰然倒塌了。
三日之后,小公子被正式册封为太子。
他就是后来明朝历史上的弘治皇帝,朱樘。
最终,皇帝在群臣的以死谏言的言论中知晓了万贵妃一切的恶性,他虽然愤怒,却感念过去万贵妃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格外开恩,对她施以了禁足。过去呼风唤雨的万贵妃,将永世不得离开自己的寝宫。
太子封赏了一大批对他有恩的太监和宫女,其中就包括了烟雨和出云。而出云则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游览了皇宫,更利用出入之便把宫里的瓷器都研究了个遍。她发现,太子收藏的那一对瓷瓶才是最精美珍贵的稀世珍宝,那翠色欲滴的蓝色釉彩,柔和淡雅,若有若无,就像袅袅升起的青烟,穿透含苞待放的云朵,隐入了墨色山水。
“太子殿下,我能问问这对瓷瓶的来历吗?”出云忍不住好奇地问。
顷刻,太子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青花,怎么了?这不是烟雨特别为你烧制的,以你名字为名的青花瓷吗?”
霎那,出云的手往下一滑,差点没把瓷瓶摔了出去。
太子不解地睥睨着她,直到出云佯装冷静,嘿嘿地笑着扶好瓶子。“哦,呵呵,烟雨烧制的瓶子多着呢,我一时没认出来这一对嘛!”
“是么?可我怎么记得烟雨对我说过,他只烧制过这一对青花瓷呢!”太子虽小,头脑却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和灵敏许多,他咄咄逼人的模样真让出云有点害怕了。
“我,我失忆过一段时间啊!烟雨应该对殿下说过吧!”出云的掌心开始渗出冷汗。
“哦,是这么回事啊!”太子抿了抿自己水嫩的嘴唇,“青花,我觉得你挺聪明的,以后就当我的贴身女官怎么样?”
这,算是太子的旨意吗?出云想,这个孩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云卷五
烟雨已经几日没有看到出云了,每次他来给太子请安,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殿下,青花她……”烟雨还没说完,太子就打断了他的话。“青花挺好的,这几日正帮我训练宫女呢!”
烟雨本不喜欢宫廷的生活,他当初偷入皇宫本只是为了带走青花,怎料节外生枝,巧遇小公子,才发生了后来的许多事情。现在的他根本不想多留,无奈太子似乎不愿意放走青花,他想请求,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如今的太子和之前小小年纪心事重重的小公子,已有些许不同了。他的眉宇之间绽放出的凛冽之气异乎寻常的强烈,眸子中的那抹青涩也越来越少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宫中的险恶,在羽翼未丰之前他迫切希望能有人能站在他身边,一直支持他,而烟雨是他此时最为信任的人,他怎么能轻易放手。何况,烟雨知道太多,他身为太子之前的秘密了。他执意留青花在身边,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烟雨。
只有把他们留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是万全之策。
这一天,是太子殿下十岁生辰的盛宴,文武百官皆供上礼品前来祝贺。出云亭亭玉立在太子的旁边,一面笑容浅淡地为他斟酒,一面于人群之中寻找着烟雨。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烟雨沉静的眸子坠入了一片藏青色的柔波,点点,袅绕如墨。而出云明知不该,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自己那牢牢地牵扯在烟雨指尖的目光。
良久,两个好不容易近在咫尺的人却无法说上一句话。这时,皇帝命令群臣安静,太子施施然起身,走到出云面前,对她宣读了一则圣旨。
“女官青花,聪慧明理,辅助太子有功,今后长住宫中,永享俸禄。”
瞬时,烟雨的神色陡然黯淡下来,他凄然地看着出云接过圣旨,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的泪水与愤懑。太子殿下,您是要将我们永远将困在宫里吗?
出云凝视着面容冷静的太子,唇角一片煞白。
尽管圣旨不容违抗,但出云还是找到机会大胆地冲进了太子的书房。“殿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旨意?我,从来没说过一辈子都想待在宫里啊!”
“那你要去哪里呢?青花,你走了,烟雨也会走。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我决不能让你们离开。”太子语调稚嫩而清透,却字字锐利,句句铿锵。
出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竟已有这般的心机。她思虑了半刻,为了烟雨的自由,决心把真相说出来,于是狠狠咬下了嘴唇:“殿下,烟雨是不会为我所牵绊的。因为——我根本不是真正的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