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刚才想到了什么吗?”陈境抬起头,“就在看到鲸鱼眼睛的一瞬间。”
林嘉享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澄澈又平和。
“我想到了姜老师,还有……”她看着他的眼睛,“你。”
对方一怔:“我?”
“嗯,”她目光笔直坚定,“你。”
其实,从刚刚那只鲸鱼跃出水面开始,陈境的眼眶就已经濡湿,而当她看到那双温柔、明亮又纯净的大眼睛时,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姜倩楠去世后,她为她举行了葬礼。
葬礼上来了几位她的初中同学,女生都在哭,男生也都悲伤地低着头。只有她,默默地站着,怀里抱着姜倩楠的遗像,眼睁睁看着那张苍白而安详的面容消失于焚化炉中。
姜老师,再见,她在心里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焚化结束,她跟当年初中时候的班长,一个叫周茂隽的男生一起,把姜倩楠的骨灰装进骨灰盒,对方把她送回家,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样很好,她想,说不出来就什么都别说,正好我也不想听。
回到家中,她把骨灰盒放在电视柜上,自己一个人在窗前枯坐到深夜。
那时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姜老师走了,她的“家”没有了。
现在明明是夏天,可她蜷缩在椅子里,抱住自己的肩膀,心想,为什么这屋子里这么冷呢?
就在刚刚,在看到那头鲸鱼眼睛的一瞬间,它温柔的目光忽然让她梦回十四岁那年的一个下午。
那是她爸死后的第二个月,她抱着一摞卷子,送去姜倩楠的办公室。
她记得自己送完卷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姜倩楠忽然叫住了她。
“陈雪颜,”她问,“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以后,由我来做你的妈妈。”
当时只有三十出头的女人看着青涩稚气的她,目光温柔而坚定。
“你可以继续叫我姜老师,也可以喊我妈妈,”她说,“随你喜欢。”
从那一刻起,姜倩楠从陈境的老师变成了“妈妈”。
她把她带回家,给她做饭,带她出去玩,给她买喜欢的书和零食,还给她买了一架钢琴,全新的。
“你喜欢弹琴的话,我再给你报个班,”姜倩楠说,“你可以一直弹下去。”
陈境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她会弹琴的,她从没跟人说过,更没在别人面前弹过。
“是这样,”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姜倩楠说,“去年的时候,有一次,我路过音乐教室,听到一阵琴声,弹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这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曲子,所以忍不住走过去听了一会儿。”
她顿了顿,抱歉地看着陈境。
“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弹琴,只是……我觉得你弹得很好,我很喜欢。”
陈境没说话。
“我不知道你的钢琴考过级没有,”姜倩楠自顾自地往下说,“如果你想考级或者走专业,我可以……”
“姜老师,”陈境忽然说话了,她看着对方,“我弹琴是为了排解痛苦,而现在……”她笑起来,“跟你在一起,我不痛苦,我很快乐。”
后来,她没有继续学琴,可那架钢琴却一直摆在姜倩楠家里。她时不时会弹上一会儿,最常弹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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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不是为了排解痛苦,而是因为“妈妈”喜欢听。
后来,姜倩楠病重,医生表示回天无力,于是她选择了回家,在自己最熟悉、也最觉安全的地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那两个月里,陈境每天都给她弹《月光奏鸣曲》,仿佛只要弹奏这曲子,姜老师的病痛就可以少一点。
再后来,姜老师走了,她一个人来到沙芭,第一晚就遇到了林嘉享。
在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那条幽深小巷中,他站在月光下望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
还有那天,在沙芭主岛的海滩边,她鼓起勇气给他讲了过去的经历,而他安静地听完,然后拉起她的手,说:“以后由我保护你,不管生什么事,你都不用一个人扛了。”
那一刻,他的目光依旧温柔而坚定。
所以,当她看到那个有着同样温柔目光的海洋动物时,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些瞬间,想起了这两个拯救过她的身体,又拯救过她灵魂的人。
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被一块巨石击中,之前一直欠着的眼泪终于喷薄而出,像是突然爆的火山口。
她不知道自己的骤然痛哭有没有吓到身后的林嘉享,她只感觉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把她转了过来,手的主人既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
“别怕,我在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