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对。”系统已经完全混乱了,“刘彻准备不出先帝遗诏,这是先帝为刘彻准备好的匕首,这把匕首不止刺王太后,更刺窦氏外戚。”
“又一场交易。”林久说。
她说,又。是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窦婴与帝王的合谋。
早在景帝年间,那场宴席之上。
当时景帝当然不至于因为窦婴的话而收回自己那句“千秋之后传梁王”,可后来景帝确乎也是以窦婴这句话为理由,在说出“千秋之后传梁王”的话之后,仍然立了刘彻做太子。
窦婴以那句话从景帝手中交易到了七国之乱这个舞台,从此以魏其侯的名号而显赫于天下。
那这次他又将以这份诏书——
“换他自己的命吗?”系统说。
“如果只是要活命,他一开始就不该递上那份弹劾田蚡的奏折。”林久平静地说,“他从刘彻这里换不来活命的资格,他拿出了诏书,这是足以动摇刘彻统治的东西,所以他一定会死。”
“他能换得的,只是一场盛大的死亡。”
没有任何人出声,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这一幕适合绘成壁画以流传千古。系统最终艰涩地开口,却略过窦婴田蚡也略过王娡和刘彻。
他问林久,“你说窦太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吗。”
很久以前系统也这样问过林久一个问题,那时窦太皇太后时日不久,窦婴请动刘彻在暴雨天去查窦家人修建的那条堤坝。
当时系统问,刘彻这样凶毒的君王,要请动他,窦婴需要用什么样的筹码。
这个答案在此时揭晓了:用一场从那时起埋伏至此的交易。
林久没有说话,系统也不需要她说话,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想起林久最后一次去见窦太皇太后,整个长乐宫都浸泡在死亡的阴影中。
那时窦婴跪在宫室中,心不在焉,而窦太皇太后正急迫地向林久问起她死去的儿子们。
就在那时,刘彻的眼神,似乎与窦婴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汇。
今天上演的这一幕一幕在那时就已经编写了剧本。窦婴心中盘算着如果将整个窦氏推上死路,以换取他一人的盛大死亡。而窦太皇太后别过眼。
这何尝不是一种心知肚明,这个屹立三朝镇压汉武的老太太,最后的时间里她不问活人问死人,因为心知这一去她在人间撑起的庇护也将烟消云散。
她的女儿和她的子侄,那些如珠似玉的跪在她床前的男孩子女孩子们,终于逃不出既定的命运。
刘彻说,“此事尚存疑云,容后再议。”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有金铁的重量,从现在开始,他说的话开始左右这件事情的走向。
系统沉默很久,忽然对林久说,“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是和刘彻站在一边的。”
他言辞慷慨激昂,而林久只是说,“这不是我的选择题。”
系统沉默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一直以为林久在王娡和刘彻之间做选择,可这个选择其实不是由林久做出的,而是刘彻,在很多年前,刘彻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又想起那一夜的上林苑,月光亮如白银。
走入误区了,系统无比冷静地想,王娡给出了如此大的诚意而刘彻分文未出,可刘彻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把他能付出的全部都付出了。
王娡赌上自尊和皇权,可如此大的手笔在刘彻面前也相形见绌,早在那个晚上刘彻就把全部筹码一把压上了赌桌。
所有人都站在赌桌边狂赌,而刘彻是坐在赌桌上的人,他把他自己压上了赌桌。
“倘若我需要一个傀儡皇帝,那我当初干嘛选择刘彻呢。这样的君主倘若只作为摆设,那也太可惜了。”林久轻声说。
系统喃喃自语,“你曾说过,登临神座,天子跪我。你根本不屑于叫那种傀儡皇帝跪你,而至于能不能叫雄伟的皇帝下跪,你还说过,你无所不能。”
话音落下,系统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说,“可是窦婴为什么要配合刘彻,以他的地位,只要他不犯错,怎么也能富贵地安享晚年吧。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应该准备好棺材在家里给孙子讲故事,他不应该再踏入宫闱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