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高中毕业的进步女青年、优秀女工艾秀英,因为超生而沦为了家庭主妇。从小到大苏青不知听过多少次“就不该生下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更不配索取母亲的关爱。
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长时间洗刷掉潜意识里的“我不配”,重构自我。然而这一刻那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唾弃自己。
真正卡在她与母亲之间的子弹,其实是那个总也过不去的漫长的冬季。
“对不起……我再也受不了你的牺牲。我不要也一样牺牲。”
片刻,艾秀英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上血色尽失,怔然地看着苏青。
手指紧抠手心,要钻出窟窿似的,苏青忍耐着不要掉眼泪。
温热干燥的手覆盖过来,孟叙冬握住了她的手。
“是我叫苏青和我结婚的,我们好了很久了。”
善意的谎言平息了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艾秀英张了张嘴,目光锁住他们依偎的身影。她转过身去,单手蒙住眼睛,“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们。”
苏南露出哀伤的祈愿。
苏青垂下眼帘,勾着孟叙冬的手往外挪步。
在门口张望的工人们作鸟兽散,甬道昏黄、闷热,好似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孟叙冬推开门,一阵冷风吹来,苏青终于喘过起来。她跌跌撞撞跑向银色面包车,一条围巾缠绕在了她脖颈上。
“别冷着了。”
苏青背抵车门,蹙起眉尖要笑不笑。
他应该生气的,答应和他结婚的理由竟如此荒谬。他为什么不生气呢?反而以从未见过的柔情凝视着她。
他同情她,还是怜悯?
这真叫人厌烦,她不需要任何人对她露出这样的目光。她宁愿他把她当作一块结石,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意义需要研究,甚至没有美可言,只令人感到不适。
“你应该想到的……和我结婚会是什么样。”
孟叙冬伸手整理她的围巾,热气浅浅喷洒在她下巴,“我不在乎。你把关系处成什么样我也不在乎,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了之后又难过。”
语气冷静到极点,可不知怎么让人读出了温情。苏青别过脸去,下一瞬大手揽了过来,将她拥入怀抱。
很暖和,让人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我们回去吧。”她声音好轻,化在风雪里。
“嗯。”
“姨姨……”孩子澄澈而有力呼喊回荡。
苏青越过孟叙冬的肩头去瞧,那豆丁蹦蹦跳跳过来。
两人拉开到少儿适宜的距离。
“一加一等于几?”豆豆背手很神气。
“什么?”苏青微讶。
“一加一等于二,但是,但也不是!妈妈爸爸加起来就有我,姥姥姥爷加起来就有妈妈姨姨们还有我!我们合起来又变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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