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法死亡。黑龙的骨骸还留在岛上,直到最後一根骨头也灰飞烟灭之前,他们永远都无法死亡。
这些事着实大大超乎了莱昂原先的想象,尤其最最令他讶异的是:「所以本质上来说,你其实还是人类?」
龙澜的嘴角冷冷一掀:「我不这样认为。」
只能说他的父母是人类,而他也曾经有机会是,然而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可能再做回人类。
人类怎麽可能会化成烟雾?人类怎麽可能会从来见不得阳光?人类又怎麽可能会存活这麽多年?
他真的活了太久,早已经活得麻木,甚至是厌倦了,但却又不能够就这样死去。
对於他的感受,或许莱昂永远都无法体会,但也并不是丝毫不能理解。
直到这时莱昂才发现,其实他更应该宁愿龙澜是个怪物,生来就是个怪物,而不是像这样承受着命运的诅咒。
说到诅咒,其实他家里不也有一个吗?不过这个诅咒跟龙澜的比起来,或许算是轻松太多了。至少他家的那个诅咒还有办法解开,而龙澜的呢?这种时候他又能为龙澜做些什麽?
不能,他什麽都做不了,甚至他为了诅咒的事还在获取龙澜的帮助。
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是握住龙澜的手,把头靠过去依着他的肩膀,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这麽说起来,你和我都是当弟弟的,不过我们的情况刚好反过来,我是从小被我哥哥照顾,而你是一直在照顾你的哥哥,可见还是你比较能干。」
龙澜没有回话。也许莱昂说的没错,他一直在为了他的兄长而奔波……听起来很温馨,很有亲情吗?其实他只是不得不这样做而已。
经过长年累月的岁月洗刷,也许他们的感情已经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了,那种变化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有时候他也很想知道,假如他们都是普通人的话,情况又会是怎麽样。
莱昂的心念继续转动着,说:「以後要是有机会,带我去跟你的哥哥们认识一下吧。」
龙澜不禁微微一愣:「你说什麽?」或者更应该问,你在想什麽?
「你看,你现在不是我带我去找白幽灵解除诅咒吗?」
莱昂说,「等到这件事情解决,我也就没别的事了。你以後一定还会继续到处跑吧?那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吧。你的哥哥们又不能陪你,你一个人跑来跑去不是挺无聊的吗?我来给你作伴,你总没有理由嫌弃吧。反正以後时间还多,没准总有机会跟你的家人接触,认识一下应该也没什麽不可以。」
「……」
龙澜的确曾经想过,等解决完莱昂的事情之後,先不放人,就把人带在身边。不过根据他当时的想法,其实只是把莱昂当做某种工具来用而已。
而现在,莱昂竟然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反而让他一刹那间有些惘然了。
他问:「你跟我走,那你自己的生活呢?」
「你是说我以前的生活吗?」
莱昂挑眉耸了耸肩,「反正我又不是非要那样生活不可。如果人生的重心改变了,生活方式当然也要随之改变。」
「人生的重心?」龙澜对这个概念几乎是陌生的。
如果说,莱昂的人生是一个立体的多边形,那麽龙澜的人生就是一个平面圆,他一直沿着轨迹循环,转了一圈又一圈,从来没有、也没想过要偏离这个轨迹。
──不,莱昂?布雷斯特,他就像是一条猛地穿进圆圈里的线,突兀又直接,轨迹的路线几乎都遭到了他的严重破坏。
「没错。」
莱昂说,再次挑了挑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莱昂指的是什麽?龙澜知道吗?应该说,他很难不知道吧,无论他本来想不想知道。
而莱昂越是这麽说,越是这麽坚决,龙澜就越是有种挥之不去的……不确定到底是什麽的感觉。
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偏离了原本的正常方向。
他问:「你真的想好了?」
「当然。」
莱昂毫不犹豫,忽然眨了一下右眼,「其实就算我不说,原本你也是打算要把我带走的吧?」
你怎麽会知道?──龙澜眼里瞬间掠过了这个意思。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不过莱昂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嘴角一下子拉开,慢慢地笑出了声音:「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东西吗?谁会不把自己的东西随身带着呢?」
龙澜静默不语,望着那张堪称张扬的笑脸,仿佛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令这副笑脸蒙尘。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而这个人,是属於他的东西──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令他很满意。
眼帘轻轻一眯,这若有所思的神情被莱昂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连忙说:「我就是这麽说说而已,你可不要为了证明我真是你的东西,特意给我身上盖戳什麽的。」
顿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摸摸屁股,「最厉害的戳你也已经给我盖过了。」
「什麽最厉害的戳?」龙澜不是太明白。
「不就是这个吗?」
莱昂撇撇嘴,一脸无奈地在屁股上拍了拍,「我这儿早就被你干变形了,如果朝这里面灌铅铸模,铸出来的东西肯定也是你那玩意的形状。」
龙澜恍然一怔,嘴角瞬即弯了起来,越弯越高,喉间溢出若有若无的低沈笑声。
其实莱昂自己也觉得刚才那个笑话真是荒诞得可笑,或许还有点惊悚,自哂地摇摇头,便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容蓦地一僵,紧缩的瞳孔死死瞪着眼前人,一个字一个字干巴巴地说:「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