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就是杜青松了?”
陆初瑞眼眸一抬,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似乎能擦出火花来,而一边的林岚,他眼眸中的欣喜与热情在听到这句话时渐渐变得惊讶,随后了然,最终冷却。
知道这两个假身份的只有上一次遇到的那三个东林门生,看来是有人把消息不知以什么方法传了回去,那么此刻,在这几个东林门生眼里,他又是什么身份,冒名顶替之人,为保性命可以坐视同门死亡的小人,还是生死面前可以背弃东林的无情无义之人?
林岚忽然想到,如果他未入东林,如果一开始就来了这北冥宫,一开始就走了魔道,没有唐鹏、余空之辈,哪怕只有一个陆初瑞,不知此时又是怎样一番光景,不过也许,他连入门的机会也没有,也许,那时的他连陆初瑞的模样也见不到。
“东林曹小剑,东林杜青松已亡,杀了这两个假冒之人!”那人当其冲,拔剑而来,陆初瑞骤然出现在了林岚面前,徒手接下了那把锋利的剑,那人手中用力,陆初瑞苍白的手上微微渗出了点血迹,他的长处在于度,如果没有救林岚之心,他完全可以不断游走,或进或退,来去自如。
林岚有些迟疑,他怕被当作北冥之人误杀,可有此机会,他也不想再与陆初瑞周旋,为难之际,却听一位女子喊道“那个人是曹小剑,我曾见过!”
林岚心头一跳,说不清是有人认出了他的欣喜还是被陆初瑞得知了真相后的恐惧,可他毕竟是东林门生,还要回东林,同时也害怕陆初瑞的报复,于公于私,他都想杀了陆初瑞以证清白,可手还没按到刀柄上,先前那人又道“那他就是叛徒,一并杀了!”
林岚瞳孔微微一缩,对于方才的决定心底又闪过了一道迟疑,而正在他摇摆不定之时,又一个声音落在了他的耳畔。
“你是东林的人,你是曹小剑?”陆初瑞语气总是平平淡淡,听着太过冷漠。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落下,好像在东林的生活与同陆初瑞的日子同时在脑海中回放,林岚怔了怔,手按在了刀柄上,看着陆初瑞的背影笑了笑,轻声道“杀了他们,师兄就会相信我了吗?”不知是否因为他的话是对陆初瑞说的,他眼中的杀意,也是冲着陆初瑞而去。
陆初瑞背对着林岚的身子微僵,他已明白他一直以为的小师弟就是东林之人,他的令牌不是捡来,这个少年,他就是东林曹小剑,而且在这一刻,他选择了他的师门。
北冥宫等级森严,敢与陆初瑞交集的人不多,所以哪怕有过怀疑,他还是愿与林岚交心,可如今,他想交心的人却想杀了他以向师门证清白,陆初瑞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受,却没有太多戒备,因为他想,林岚还伤不到他。
少年忽而怒喝,带了几许喑哑,陆初瑞感受到身后迸的危险气息背脊一僵,不管是不是冲他而去,他都下意识地避开,回时,却见到了快到了极致得宛若一束光的惊艳刀芒,在那一瞬间,每个人的眼中似乎容不下了其他,唯有这道刀芒,震烁四野。
光华落下,鲜血四溅,猩红了林岚的眼,在最后的时刻,他终将这唯一的一刀留给了身后偷袭而来的同门,东林对他执行不义,他也认了,可有人要杀他,他绝不坐以待毙。
“曹小剑,你这是叛宗!”方才的女子惊呼出声。
林岚转过了沉沉的目光。
叛宗?他如何想叛,他求过许多人,他把金铃推下了山,他千辛万苦不择手段地才拜入了东林,他刚有了成为武修的希望,他如何想叛!可除了那些让他记挂的人,东林,还给了他什么?
一个叛徒的身份!
林岚眸光清澈,却也狠戾,苍白的小脸上微微勾起一个秀气无辜的笑容,他问道“何谓叛宗?”
“与北冥之人勾结,残害同门,视为叛宗!”
林岚闻言,浅浅一笑,连眼神也柔和了几分,“是否叛宗当由长老审核,交由东林处理,我与师兄无故遭门人袭击,师姐,你为何不指认那人叛宗?”林岚拖着无锋向女子走去,重刀在土地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有两人阻拦在了林岚面前,林岚也不介意,停下了脚步,浅笑依然,“或者说,是否叛宗……皆由活下来的人说了算?”
话音刚落,林岚身上气势一变,刀起时,他身边的风便乱了,一刀落下,风也如渔网撒下,两人明明想退,可似乎退无可退,周围尽是狂乱不息的风。
不能瞬息退去,则唯有迎击那一刀,那一刀对出尘下境而言足够强大,对这些人而言则或许尚可应对,可在无锋之后,还有一袭幽影恍若死神降临。
……
一位红衣的少女在溪边舀着水动作轻缓,不疾不徐,清透的流水映照着她的容貌,眉眼精致得宛若一个偶人,左眼角下有一点朱红的泪痣,少女腰间悬了一枚令牌,在她不知道的某一刻,令牌闪烁了几下微弱的光芒。
少女往十几个竹筒里都打满了水,塞紧盖子,小小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把竹筒往腰间一缠,这才注意到了闪烁已变得急促的令牌,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连忙往回赶去,口中还不悦地小声嘀咕道“也不带响铃也不带震动的,我总不能二十四小时一直盯着吧?”
令牌的光芒愈加明亮而急促,少女的脚步也不禁急促了起来,扔下了一大半的竹筒,怀中揣上五个就往回跑去,可令牌的光芒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加而变得平静,仿佛濒死前最后的疯狂,少女想到这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任务,拼尽全力跑了起来,同时拿下巴摁开了袖中腕表上的开机键,最后的一格电量在不稳定地跳跃闪烁着,可她已顾不上许多,哪怕脚下被树藤绊了一跤,她的目光平静,也不过是随手拎起没洒的三个竹筒继续奔跑。
当她心急如焚时,令牌的闪烁却微弱了下来,像是死亡前最后的呼吸,而少女距离她要去的地点也只有几步之遥就可看见,她的脚步也不知为何轻缓了下来,好像她舀水时那样。
她看到了一地的尸横遍野,第一次的任务没有任何建树就已失败,竹筒打翻在地,清甜的山泉缓缓渗入泥土,同时令牌一黯,也结束了最后的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