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丽莎,罗先生派我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一睁开眼,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相貌圆润讨喜的女人站在床前,以漠然的公式化的口吻宣布了她的来意。
岳怀仁坐起身,愕然的表情一闪而过,俊秀的脸上满是懊恼。
罗华在搞什么鬼?!
昨夜逃跑未遂,罗华却连问也没问一声,只是把他带回卧室,那双深邃的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却显示出他对这种猎逃游戏的兴致,岳怀仁打了个寒颤,直觉中罗华不会这么小儿科,之所以按兵不动,必然另有所图。
“请更衣,罗先生在楼下等你。”丽莎展开手上的衣物,一板一眼地提醒着发呆的少年,岳怀仁不自在地抓抓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妻之恨在前,罗华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最狠不过一死,自己实在没有担惊受怕的必要。
换洗过后,神清气爽地跟着丽莎来到楼下餐厅,大落地窗透过暖暖的阳光,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核桃林,望过去满眼翠绿,让人心旷神怡,罗华正坐在桌前翻看一份晨报,见他们进来,偏过头去对管家吩咐了句什么,然后,对少年绽开温柔和蔼的笑容:“昨晚休息得好吗?”
像个殷勤备至的主人一样对客人嘘寒问暖,只是那双毫不掩饰的对待猎物一般的眼眸出卖了他的冰冷与戏弄,岳怀仁端坐在位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膝盖,敷衍地点点头,入神地看着窗外婆娑的枝叶。
早餐很快摆了一桌,比较传统的中式点心,栗子糕、鸡粥、荷叶饼、蜜汁百合、蟹粉蒸饺、脆皮鱼,鲜香四溢,岳怀仁按住空虚得发慌的肚子——从昨夜失手后一直没吃过东西,对于生长期的少年来讲实在是很痛苦的煎熬。
罗华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种混杂着饥饿感与矛盾戒备的神情让人不禁莞尔——像一只扑到老鼠的猫,瞪着另一只虎视眈眈的肉食性动物,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罗华阖上报纸丢到一边,点头示意他:“请用。”
话音刚落,岳怀仁已抄起筷子大吃起来,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得到了最高敬意,他懒得、也顾不上讲话,良好的教养能让他速度与风度兼顾,吃得飞快又专注——这一点并不像猫,但是吃相优雅而自持,与那种高贵的动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八分饱的时候,岳怀仁放慢了速度,进入收尾阶段,罗华倒了杯窖酒推过去,说:“早晨喝几杯,会让你一整天都如坠云雾。”
岳怀仁皱着眉看了看杯中物,喝了口粥顺气,说:“是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吧!”
“时刻保持清醒未必是件好事。”罗华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举杯一饮而尽,绵香中带着微苦的气息凑了过来,男人眼中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错综复杂,岳怀仁身体微微后倾,不敢轻举妄动,罗华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
说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罗华一手扶住他的后脑,细白瓷的酒瓶不由分说地倾入他口中,浓郁辛辣的酒液灌入喉咙,岳怀仁被呛得几乎窒息,手脚并用地抵挡着,却阻止不了男人势在必得的强硬,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咬紧了牙关想要吐出漫灌入口的液体,却被更多的酒液呛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不知不觉迸了出来,大量的酒液顺着下巴淌下,弄得前襟狼狈不堪,即使这样,罗华的手也没有丝毫松动,直到那瓶酒涓滴不剩地倒完,他才挪开手,任少年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板上,捂着胸口咳成一团。
挣扎中把桌上的报纸挥落在地,散发着油墨味的纸张杂乱在他脸旁,泪水朦胧的双眼隐隐约约注意到头版的罗氏未婚妻枪击事件,昨日的情景历历涌上心头,岳怀仁蜷在地上,按压着胸腹,又是一阵催心催肝的咳嗽。
酒意渐渐袭上大脑,全身上下像是被吸干一样虚乏,岳怀仁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瘫软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力地低喘着,胸口阵阵撕痛。
混乱中,男人冷酷而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服从——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二件事。”
一二、
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岳怀仁掬了一捧水漱去口中酸涩的苦味,扯下酒气熏天的衣服,摘下莲蓬头胡乱冲洗着身体,头越来越晕,只有冷水才能让他维持暂时的清醒,身体似乎已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虚浮而绵软,他无力地滑靠在浴池中,水温调到最低,冲刷过因酒精而虚软的身体,脑中像有什么地方被扯住一般阵阵抽痛,渐渐扩散成欲裂的剧痛,岳怀仁强撑着睁开眼,对上一直在门口冷眼旁观的男人,哑声问:“这种……程度的报复,不觉得……很……幼稚吗?”
以为男人会勃然大怒的想法落空了,罗华面无表情地抄着手,慢慢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被打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额上,原本浅绯色的薄唇被冷水激得变成青紫,明亮的猫瞳被酒精蒙上一层呆滞黯然,仿佛一触即碎的脆弱背后却掩藏着无畏无惧的坚强——尽管意识浑沌,他仍然尽可能地挺直了背脊。
罗华在浴池边沿坐下,玩味地打量着手底下脸色惨白的猎物,是龙家的人,那个低调隐忍,又坚强不屈的家族,那个历经种种不幸,仍在延续着的家族,那个,他最讨厌的家族。
乔治亚娜的死已经立案侦察,大报小报炒得沸沸扬扬,罗华在众口一词中被描绘成痛失所爱悲伤欲绝因而避不见人的痴情郎,谁也不会想到杀人凶手被他软禁在郊区的别墅中严加看守,更不会有人想到,他对这个倔犟而单薄的少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