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牙,强忍住想一掌拍死他的冲动,绽开一个笑容。君子报仇,十天不晚,楚逍,你给我等着。
人是不能乱发善心的,特别是向来与人为难的诸如我者流,妄动一念之仁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事实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我与楚逍磨磨蹭蹭晃悠到小木屋前时,发现了一件让人跳脚的事:昨夜还虚弱得轻喘连连的许大哥,居然卷了我们的包袱行囊马匹,不知所踪。我僵在原地,突然很佩服许江的胆量,江湖上一向只有我坑人不见人坑我,想不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岭南许江,也开始做起过河拆桥的买卖。
灰堆已冷透了,显然许江是在夜里离开的,我与楚逍面面相觑——除了身上的衣服,我们没有任何可以换钱的东西,到金陵还有两日路程,若不想讨饭过去,就只有拦路抢劫了。
说起来我虽然恶名在外,但是为难良民的事情还是不做的,我不怀好意地看了楚逍两眼,道:“不如把你卖给宁华公主当面首……”
楚逍一双凤目光华流转,唇角勾起一弯浅笑,在我戒备的眼神中慢慢靠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肩膀,低下头,恶狠狠地咬在我脖子上。
傍晚时分,我们到了梅兴镇,腿酸脚软,话都懒得多说半句,我拉着楚逍在市集上穿来穿去,瞅见前面百味楼的招牌,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店小二看见我们,立时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我带着楚逍上了二楼,挑了个临街的雅间进去,百味楼老板财大气粗,被人讹上一顿白食也无妨,更何况她还是我的红颜知己,想来也不会因为我没钱付帐而拎着菜刀追砍。
赶了一天路,我饿得前腔贴后背,百味楼上菜一向快,只是他上得再快也比不上两条饿狼吃得快,当我和楚逍为了最后一块板鸭而大打出手时,吓得脸色发白的店小二飞快地抬了只烤全猪上来,油光光地墩在桌上,立时化干戈为玉帛,我与楚逍相视一笑,前嫌尽释,不约而同地放下那块鸭子,转移阵地。
肥润香酥,外焦里嫩,幼年小猪肚子里填着各种果子,香气扑鼻,我吃得满嘴流油,眼角余光看到楚逍动了两筷子尝尝味道便停在一边品茶,优雅自如,仿佛方才与我一番明争暗斗纯粹只是图个好玩。
当然也不排除饿急了的可能,我挑起一边的眉毛,满怀同情地看着他,楚大岛主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自打跟我一起,便开始衰运连连,让我时时感到纳闷:明明是我被吃得死脱,为什么我竟会觉得楚逍才是受害的那一个?
楚逍不动声色地续了杯茶,将杯子推到我面前,杯沿上唇迹未干,勾引意图无需言表,我心里一阵热流涌上,这死小子,饱暖思淫欲,闲暇起色心。
我又把视线调回烤猪身上,这东西虽然长得不如楚逍中看,好歹能让我吃得尽兴,不像对面那个,硌牙得紧,我就算把满口牙都崩飞了,也不见得吃下一嘴半嘴去。
楚逍勾引未遂,又见我吃相凶恶万状,便云淡风清地丢过来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咬断一根肋条,筷子划过猪颈,内力一吐,碗大的一颗猪头朝他飞了过去:“与你配对!”
楚逍微微一笑,抄起筷子迎风一点,那枚猪头调转了方向,带着呼呼风声朝我飞来,我侧身躲过,只听“砰”地一声,身后的屏风中了一击,颤巍巍地朝侧间倒去。
我擦擦嘴唇站起身来,转身看着侧间被突然倒下的屏风惊得措手不及的人,点头一笑,道:“又见面了,许江。”
那个斜靠在窗边脸色苍白神情黯然的人,不是许江是谁?冤家路窄,他的运气实在太差。
许江轻咬着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冷地看着我,倒是他旁边那位,不悦地瞪了我一眼,手腕一抖,几点寒星扑面而来,我回手抄起竹筷,分光捉影,把那几根细针搛在脸前,凑到鼻端嗅了嗅,道:“断香,阁下是唐门中人?”
断香这东西,虽说是毒,却不致命,只是让人鼻舌失灵,不辨香臭,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在我看来,实在是比化骨水穿肠散更来得阴毒。
那人二十几岁的年纪,白净净一张面皮,神情十分倨傲,冷哼了一声,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死样子,眉宇间傲气十足,总之一句话,欠打。
我也不跟他罗嗦了,双掌齐出,朝他胸腹招呼了过去。
唐门弟子,武功远远不如他们用毒的本事来得精妙,尤其是近身相搏,绝对讨不了什么好去。
顷刻之间,华丽精致的雅室桌翻椅倒,百招过后,那人被我一掌拍上胸口,朝后面屏风飞了过去,眼看着又撞翻了一侧的屏风,我摇头,单用屏风隔开雅室,打起架来便会不由自主地殃及旁人,真是不方便到了极点,百味楼的老板真应该反省。
许江脸色更显苍白,低唤了声“唐影!”便伸手要扶起那人,却被一把推开,唐家小子唇角挂下一缕血丝,眼中尽是怨毒,斥道:“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叛徒!”
许江两条眉毛拧了起来,高高地扬起手来,重重地挥下去,却只是轻轻地拍在唐影脸上,依我看,那力道连只蚊子都拍不死,唐影的傲气却被拍得踪影皆无,一改先前的嚣张,满脸惊疑交错,脱力地委顿在地,捂着脸颊叫道:“许江!你敢打我?!”
打都打了,还有什么敢不敢?我同情地看着唐影,先前架势做得十足,原来不过是个一根筋的愣小子在发傻而已,唐门老祖宗不晓得会不会面上无光,许江若长年与这人混在一起,会越来越木讷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