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嫁妆,又要骑马来接亲,最后到了男方家,据说还请了神父来证婚。
但……这个时候了,怎么也没瞧见接亲的队伍来?
夏稚看了一眼陆哥,陆开疆一脸的平静,但有时候不能光看脸,于是他又去看陆哥的手,果然又开始转手腕上的串珠了——这人还是有些生气的。
陆家这边的亲朋好友今日可算是到了个齐整,众人也没有开席,都等着男方把人接走才能开宴,且接人也不是随便接的,得过五关斩六将式的,同叔伯亲友们文武比拼一番,众人热闹热闹,才能让男方进去。
按理说这会儿男方该来了,众人做做游戏,就要请新娘子出来。
可门口的门房还有不少小门子跑老远去打听,甚至还有人打电话去了荣庆的府上去问,都是没有个动静,电话都不接。
这是觉着陆家的姑娘怀了孩子,连整个陆家都想拿捏上了?
夏稚又看了一眼陆哥,陆哥果然低头便跟他道:“你不舒服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实在不行去我院子里睡觉,不要乱跑,我去看看情况。”
“你怎么看情况?”夏稚淡淡说,“无非是要么答应他们的条件,请静园的那位过来,要么就这么干耗着。”
“谁说干耗着?谁说非要荣庆来做这新郎的?”陆开疆冷漠道,“我重新找个新郎还不容易?”
“你这样你妹妹不会同意的。”夏稚可不想让陆哥犯傻,他想了想,说,“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说是家中老龟找着老婆了,喜结良缘,特此准备了婚宴来庆祝,也说得过去。”小夏眼睛都是一亮,一边笑一边说。
陆开疆听罢顿时也忍俊不禁,伸手就要去捏夏稚的脸蛋。
夏稚没躲:“行了,你快去忙,可别叫旁人笑话看久了。左右我的法子也算说得过去,场面上糊弄得过去就行。”
陆二点头:“我知道,那我去了,你好好的……”
“我肯定好好的。”夏稚坐在距离人群稍远的偏厅,桌上是无数的喜糖和红茶,他点了点桌上的糖果,“我吃糖等你。”
陆二依旧是不放心,昨日夏稚这混蛋就自个儿跑了,他定定看了夏稚一会儿,招手叫来一个端盘子的丫头:“看着点儿夏三公子,守着他,等我回来。”
夏稚翻了个白眼。
陆二则挑了挑眉,转身迈着长腿先行一步。
小夏看人走了,也晓得没办法让这丫头离开,便干脆叫丫头坐下来陪他说会话,还给人抓了一把的瓜子,两人从今日菜价开始聊上。
只不过没聊一会儿,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呼唤:“三公子!”
这声可不陌生,夏稚扭头看去,意外道:“莺官先生,您怎么来了?”他还以为今天莺官大约是来不了,毕竟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莺官还是穿着昨天的衣裳来的,他脸色憔悴,仿佛是一夜没睡,看见夏稚,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和恳求,只是嘴上并没有说出口,而是依旧很客气的说:“昨天都答应了的事,我怎么能不来呢?”
夏稚看得出来莺官大约事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自己跟巡捕房的关系有些好,所以打算求自己来了。
但他哪里能决定的了巡捕房抓不抓人?巡捕房也都是看在陆哥的面子才给他几分薄面,他说话哪里能算数?
夏稚哪怕心软,但觉着巡捕房不至于真要枪毙了莺官的父亲,所以便也不开口问,只是叫人坐下来:“来,吃糖,都是外国糖果呢,有些意思的。”
莺官搓了搓手,欲言又止的,到底是忍不住,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直给夏稚先跪下来。
夏稚手快给人扶了一把,干脆道:“我知道你的事情,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不会枪毙,顶多送去戒毒所,您不需这样……”
莺官:“那戒毒所哪里是人呆的地方?我也送我父亲去戒过,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被打的痕迹,没人受得了,他脑子都不正常了,他受不了的,戒不掉的……夏三少爷,我知道您人好,求您了……我……只要您能救我父亲出来,您叫我怎么着都行。”
这话说的,夏稚清明的看看向莺官,道:“我能叫你怎么着呢?我不想要你怎么着,你若是害怕你父亲受伤,日日去看望,我帮你打点,都行,帮你把人放出来,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且说句不好听的,拐卖孩子尚且买卖同罪,抽大烟的,倘若他自个儿都不愿意戒掉,那他该死。他抽的大烟都会变成洋人打向我们的子弹,误入歧途的,被人带坏的还好说,情有可原,但再情有可原的,也得戒。”夏稚冷淡说着和昨夜很不一样的话。
这模样,几乎有些像是陆二爷在这儿了。
夏稚自己知道,心软很多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他的心软也只愿意表现给陆哥看,因为陆哥会带他走向正确的方向,一定会。
因为陆哥就是他最渴望成为的那种人。
第47章
这边夏稚明确拒绝帮忙莺官,不愿意帮人把父亲从戒毒所捞出来,可见这人哭着一直不走也不是个事儿,他拉着莺官坐下,想了想,道:
“莺官先生,你知不知道很多人抽大烟抽到最后根本不会满足,越发的会追求更可怕的东西?到那时候,想要戒掉,那就算是送去戒毒所怕是都没有用,你难道想看见你父亲浑身长满烂疮,骨头都从里面露出来,皮肉坏死,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样子吗?”
夏稚说完这话,就见莺官神情动摇着,他似乎是真的想起来最近父亲同他说过,大烟已经不太能够满足他了。
父亲结交的朋友也都是那些抽大烟的东西,日日除了找他要钱,连从前最爱的戏也不唱了,嗓子早就毁了。
其实他父亲哪里又是自愿去碰的呢?
只是交际场所,客人要父亲抽,他哪能不抽?
几次下来,好像抽大烟都成了一种流行,没有钱的人买不起,抽了的人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久而久之的,倒是当真离不开手,家里的钱更是如流水一样的花出去。
莺官从前总觉得赚够了钱,三十岁的时候就不唱了,也退下来带一些新人,总之攒够老婆本便是。
可如今他家里一文钱都找不出来,全都花掉了,他自己哪里能不急呢
只是再急,莺官却害怕父亲戒了出来后又受不了诱惑,自己到时候是给钱还是不给呢?
莺官神色不定,最后到底是骨子里有着对父亲的害怕。
害怕父亲出来骂自己,打自己,说他故意把他送去戒毒所,这要是传出去,在圈子里他可如何混得下去?
圈子里讲究一个如师如父,对待师傅就得像是对待自己亲生父亲一样,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要钱肯定也是不能不给,他怎么能送父亲去戒毒所?更何况父亲大约是绝对戒不掉的,如果死在里面了……
莺官心中升起一丝他自己都没法察觉的期待,但很快就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