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眼看殷瑾年被缚住,探头问殷唯清:“什么是牵情锁?”
殷唯清叹息了一声:“你看那条条红线,那就是他的执念。”
穆沐一时无语,从太叔公刚才那一番话听来,他和殷瑾年之间似乎别有隐情。当初那个冷淡自持的青年,竟被长久以来的思念与责问硬生生地折磨到疯狂至此。都道情字伤人,真真看到的现实更是骇人。
殷唯清对殷瑾年躬身一拜,扬声道:“太叔公,我小时听祖奶奶讲过当年的事。当年大夫说太叔公的病药石罔闻后,太公就被本家软禁。成亲生子,一切都是本家一手安排。后来因为唯清的曾祖父临世,在曾祖父未满周岁前太公无法参加丧葬事宜,所以没有参加太叔公的丧礼。可是在太叔公一年祭的前几日,太公外出走货,临行前说一定要带太叔公最喜欢的三里铺光饼回来参加年祭。但是太公他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听说是在拐去三里铺的路上被范兴帮劫了货,连尸身都没有找到。那件事后殷家的家道彻底衰败了。”
殷瑾年慢慢安静了下来,他阴恻恻道:“范兴帮那些个黑了心肝的土匪,早早就打起了殷家的主意。瑾南真是愚钝,竟然绕去他们的地盘。”
穆沐听着也感到蹊跷,却仿佛那个人是有意去送死一般。
殷唯清未置一词,只是又道:“唯清的曾祖父是汝字辈,名汝年,乳名思年。”
殷瑾年怔在那里,喃喃道:“思年,思年,此思又怎知彼思呢?”铃铛声颤颤响着,红线退去。他轻声笑起来,殷红的血迹从他的眼眶蜿蜒而下,伏在他白得瘆人的颊上。
半晌,殷瑾年才用长辈的口气平和问道:“唯清,你年纪轻轻就离世,可有留下子嗣?”
殷唯清恭敬道:“唯清还有胞弟尚在人世。”
殷瑾年叹息一声:“也好,也好。当年若是我未离世,本家独脉也未必有延续。”
殷唯清和穆沐都怔了,想他一位晚清遗民居然能有那般心思,真是坚贞可叹。只可惜另一个人或许穷此一生都未必能懂他的心意。
“罢,罢,罢,”殷瑾年淡淡一笑,“已经百年了,我也该醒了。”
黑暗渐渐散去,月影再次透窗已然微斜,刚刚发生的一切好似黄粱一梦。
穆沐却敏感的发现了房间的改变:“殷唯清,你听到钟表的滴答声了么?”
已然不可见的殷唯清笑道:“是那个西洋座钟又开始走了吧?太叔公他在努力放下心结啊。”他的话音刚落,一声钟鸣响起。
“看来还是自动报鸣钟呢。啊,子夜终于过去了。”
就在屋内一人一鬼暗自松了一口气时,传来了一阵扣门声。
门外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轻唤:“瑾年哥,开开门。瑾年哥,我是瑾南啊,开开门……”
缠身(上)
这个夜晚的跌宕起伏简直令穆沐受不了,每次都是他刚松一口气又再起变故。一直默默害怕灵异事件的他简直撑不住了:“我要是直接晕过去就好了!”
身旁的殷唯清轻笑了一声:“胆小鬼!”
“你……”穆沐刚要生气骂他傻大胆,但是转念想到身边的早已不是人了,于是也了一声,“我是人可不是鬼,所以才会害怕啊。”
“你……”这下倒是殷唯清被他噎到了。
一声轻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周围的黑暗慢慢聚拢,一切重归混沌。只有扣门声还清晰可闻:“瑾年哥,是我啊,快开开门……”
只见殷瑾年发丝梳得整齐,穿着件普通的长衫,出现在暗夜之中。他面沉如水地说了句:“侄孙莫惧,让我去瞧瞧究竟是谁。”
殷唯清瞥了穆沐一眼,倒没什么大反应。穆沐则缩起身,躲在蚊帐后面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雕花的木门“吱吱呀呀”拖着长调开了,门外站着个穿着长衫的少年。他面色疲惫,满身尘土。比起前一次敲门时的天真顽皮,此刻他多了些成熟的感觉。
殷瑾年愣在那里不会动了,心心念念的人如此突然诡异地出现,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瑾年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殷瑾南推开门走进了屋子。
他甫一进来,屋内就亮起了一盏老式台灯,朱漆的桌椅橱柜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诡异的色泽。
殷瑾年清醒过来,关上门,有些迟疑地问:“瑾南,你打哪儿来?”
瑾南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可是从秀溪来的呢,好几里路,跑得我累死了!”
殷瑾年也在旁边坐下,虽然他努力掩饰,但穆沐还是看到他的双手正在颤抖。
“你去秀溪做什么?”
殷瑾南一听这句话又立马站了起来,捉住殷瑾年死命瞧:“本家的臭老头把我关到秀溪的大宅子里去啦,他们说瑾年哥你的病治不好了。我才不信呢,可他们就是不让我来见你。哎,所以我只好趁夜里偷偷跑掉啦!瑾年哥,你的气色真的不好哦,有没有好好喝药?”
殷瑾年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又问:“瑾南,你的妻儿呢?”
殷瑾南笑起来:“瑾年哥,虽然咱们有一年没见面啦,可那又不是我的错,你就别打趣我了。你都没有娶亲,我哪里会有什么妻儿啊?”
他坐回位子上,挨着殷瑾年邀功似地说:“再说,我学手艺可认真了,才没那个工夫呢!瑾年哥,上回师父说我若修好那个西洋座钟就把它送给我,你瞧,我立马就托人带给你啦。”他扭头往四周瞧了瞧,看到放在矮柜上的钟,才满意地回头冲着殷瑾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