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这才缓步而下,双手托起百君,道:“天下十家,既同气连枝,又何必如此拘谨。”
百君顺势而起,轻轻一笑,道;“谢天君。”
宴上有男侍,女侍,天下几家的城主嘴上也没歇着。这些么,听听就罢。我也没什么可以插言的,除非有人开口相询。
倒是适才百君,该是个及其会察言观色的主,却不知为何要出那个头……
我暗自思忖着。却见那边乾君、跋君讲的正声情并茂,电光火石。也无非是东海海运贸易的纠葛。却不想重君忽然开口唤我:“御君攻城可是用了个新玩意儿?可否让我们几个见识见识?”
殿上仍是莺歌燕舞的一片,可该竖的耳朵,适才已竖起来了罢。我心下挑挑眉。
呵呵,这档子事,各城主们想必是全知了,好快的消息。
我笑道:“重君过奖,就是些淫齐工巧的玩意儿罢了。哪里入得了天下十家城主们的法眼。只是听说是商人所制,不知军里哪个烧了银子的买进来。都是些只能用头回,便散了架用不了的东西。”
我自是要保护产权的,重型军火哪里能随便亮给人家,有暴力的地方威慑力就有价值,此世,自也是如此,这御城之宝,我又哪里会放开了手。再者,这天下十家的说话,那个不是说一半留一半;如此,该当明了了吧,又何必揭了这一遭?
重君“咦——”的一声,甚是惊讶。
却听厉君开口道:“倒也奇了,这御城里商家,道是喜欢专研这攻城的玩意儿,不知……”
呵呵,不知安的什么心么?
天下十家哪个不是一座城,哪个又不是守好自己的一片地就好?攻城的器物,便是要铲了立身之本,也难怪。
我笑道:“商人重利,满眼就是一个钱字,敢情看我整兵出御城,粮草采买,便知这场仗不比剿蛮族,倒是天下十家都视重的,想必便投机取巧地作了这么个东西。要不守玉将这剩下的,送到各位君上的营帐?”
你既然一定要看,如此我也只好动点手脚了。
厉君朗朗一笑,道是,我们要这种东西做什么,不如御君就送到天君一处就是了。
我心下一惊,是啊,做臣子的,哪能得了攻城的器具。前言已无法收回,我忙道:“厉君所言甚是,倒是守玉疏忽了,当日只知道要快破城为天君分忧,便是没择了手段,是守玉虑事不周。”
我当即遣人吩咐了下去。手中微微渗出了薄汗,却听百君又一声轻轻道:“恐怕御君急着破城,不单单是为了天君分忧吧?”
我猛然抬头看他,却见他斜坐在案台后,一手拿着酒一点一点地不紧不慢地品着,一手缓缓地摇着折扇,满是笑意地看我。
我心下微惊。
这天下十家的谈话,又有谁如此的。
十家里的,哪个不是温文尔雅地,将十分的话讲个一分两分,留个八分九分的自己揣测思忖的么。
可这百君,为何三番五次……
我自忖没什么得罪他的地方,他居南而临湖,我据北而防寇,按说,也没什么利益上的纠葛,能有的,也就这一遭了,可这不是天下十家的事情么?
他怎么尽是代人出头……
不会,又是上一代的什么旧债吧……
我只好接口道:“守玉惭愧,先日为此亡了主帅,守玉向来待之如兄,如今死身以殉,守玉心有不忿。百君责备的是,守玉急破冀城,确有私情,便是为御城军亡帅伸冤报屈。还请见谅则个。”
“与君好人情啊。如此,换得一块冀城印,倒也值得。”
我心下大震,抬眼望百君,见他脸上没有了笑意,顶着张苍白如纸的颜面,冷冷地注视我,眼里尽是寒冰。
霎时间,大殿里静极了。舞姬什么的,竟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真不想,百君之势到了如此地步!!
楼里的孩子?!
应该不会,那便是前冀家的人了……?!
百君如此问我,便定是那人知道印在冀家宅里了,可具体藏在哪里,却并不清楚,这才没有带出来,只是被楼里掘地三尺的孩子们寻的了。
如此,百君倒也不知我拿了印没有,却是试探了。
不过……从我那一瞬的表情看,估计……他也猜出了什么吧……
这一切的前提,便是楼里的孩子决没有……
楼里的孩子多事偏郊出身,少时收养,那麽小的时候便入了楼的……应该不会……
心思电转,却不过一瞬的事,我平了平气,开口奇声道:“不知百君何出此言?”
百君冷笑两声,啪的一声和了折扇,摔在案几上,溅出些许酒水、果物,滚落了一地。
我冷眼和他对视,他一整他的白底金丝绣文简袍,起身道:
“今,兴义兵以讨贼逆,为的便是为国为民除害。这族印,乃天下之宝,御君既先登而获,便该当着十家众城主的面,留于天子处,候大事定下,复归朝廷。今日御君匿之藏之,意欲何为?又陷众人于何地?又陷天君于何地?”
众目下,我挑眉听完。缓缓开口道:“百君,守玉只不过先到一步,却也不容你如此血口喷人。”
说罢,我缓缓了站起了身子,缓缓地弹了弹宴服的前襟,缓缓西绕过前面的案台,缓缓地行到大殿中央,缓缓地朝着天君跪了下来。
我举起右手过顶,以手指天誓道:“御城御守玉。若果私匿冀家族印,异日不得善终,必死于刀箭之下!”
静默……
大殿里一片静默。
忽然间,只听哐当一声,隆君猛然站起,冲将出来,案前的果品酒类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