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节垂眸,仿佛自言自语:“有的事情,倘若不说,就好像有无数种可能?,可一旦说出来,就仿佛敲定了一般,不管怎么做,都似乎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可我不愿你走那?条路。”
“是,我不会走那?条路。可曲准他,”昭昧难以?置信地问:“他怎么敢说出来?他怎么敢那?么理所当然地要求我!”
李素节叹息一声:“你读过那?么多史?书,不是知道,历来公主们最大的用处在哪里吗?”
昭昧立刻反驳:“那?是她们。”
“她们是公主,你也是。”李素节平静地说:“本朝也从来不乏先例。”
“可我……”昭昧试图反驳,终于?自乱麻中抓出一条思路:“可是我有刀,我能?保护自己。我能?够做更?多的事情,比和亲更?重要!”
李素节无情地说:“死去的任家娘主,贵为公主,同样?能?够上马捉刀,可最后也不过是嫁入将门。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提起她的辉煌战绩,人们记得她生育七女五男,个个成才,也记得她年老色衰之时,任家郎君仍不离不弃,敬爱有加。如此婚姻美满,传为佳话。”
昭昧张了张嘴,断然道:“不,我和她们不同!”
李素节反问:“哪里不同?”
昭昧说:“她愿意,我不愿意!”
李素节问:“若她也不愿意呢?”
昭昧道:“她不愿意,可她什?么也没有做。但我会做!”
李素节又说:“我们身在邢州,受曲准辖制,一旦你身份暴露,想杀你的人数不胜数。只?要一个意外,你就可以?死在他人之手,而曲准只?需要自责防守不利,再借此大义,为你报仇。”
昭昧不假思索:“但我若是答应,也不过是做他的刀。可我要做握刀的人。”
“不错。”李素节正视她,语重心长道:“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是,你不能?再像往日?那?般不计后果地走出第一步了。阿昭,你该想清楚你要走怎样?的路了。”
昭昧正对?她的目光。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李素节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
昭昧目光空茫地看向某个点?,喃喃道:“这么快吗。”
“嗯。”李素节轻声说:“从何贼死去的那?一刻起,就该有这一日?了。”
只?是曲准将这一切提前了。
年纪小的时候,自可以?放任冲动去不断试错。可早晚有一日?,要像大人那?样?,权衡利弊,怀着?不能?回头的觉悟做出选择。
昭昧把脸埋在李素节肩头,闷闷地说:“我要想一想。”
李素节说:“好。”
昭昧抱住她的腰,说:“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李素节说:“好。”
她们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这样?亲密了,并排躺下时,能?看出昭昧的身量隐隐有超过李素节的态势,可她的脸庞依旧稚嫩,谁都能?看出她还是个孩子。
四下一片安静,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似的,可昭昧只?是目光空茫地看着?天篷,好半晌,唤了声:“素节姊姊。”
“嗯。”李素节含混地应了声。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件事吗?陈国公主殉国的故事。”昭昧转过头。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李素节翻了个身,说:“记得。”
“那?会儿,阿娘骂她蠢货。”昭昧说:“我本来只?记得这声‘蠢货’了,可是刚刚,我忽然想起了别的。”
李素节附和道:“什?么?”
她们面对?面侧躺着?,各自窝在被子里,声音很低,像说悄悄话。
“想起那?时候我问阿娘为什?么。”昭昧道:“可阿娘的解释我也没有听?懂,慢慢就忘记了。现在想起来,她说:‘他们阻止她浴血疆场,也反对?她立身朝堂,唯独在国家将亡的时候,期待她一死了之,说这是公主的责任,而她也就真的以?死殉国了,好像陈国真的给了她天大的恩赐,而她也只?能?这样?报答。这不是蠢货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