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需要留下的必要吗?
好像没有吧。
程嘉也依旧很安静,无声地漂泊在那里,任仪器平直机械的滴滴声从遥远的玻璃罩外传来,任潮水一浪一浪淹没头顶。
缓慢,但无法阻挡。
好疲倦。
远处平直的机械音仿佛变急促了一些,高频地敲击着耳膜,混着一些渐近的人声,惊呼,指令,很遥远,但依旧很吵闹。
程嘉也连蹙眉都懒得,面容平静倦冷,看巨大的玻璃外,上演着另一场梦魇。
依旧是山间旷野,群山葱郁,日出磅礴,学校修整一新,白墙黑瓦,窗明几净。
唯一有色彩的画面,真实而又生动,鲜活感几乎触到灵魂。
但主角不是他罢了。
里面甚至没有他。
接陈绵绵放学的,傍晚在操场边等她下课的,夜晚相对坐在小桌旁的,通通都不是他。
一帧又一帧熟悉的画面闪过,连风的温度他都记得,仿佛是此时此刻正在几千公里外同频上演的故事,仿佛是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的平行世界。
一切都如常,一切都平静美好。
只是陈绵绵身旁不是他罢了。
甚至也不是别的什么人。
面容空白模糊,看不真切,好像在说:
不是池既,也可能是张既李既。
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能是你。
她讨厌你。
这几个字在脑海里清晰浮现的时候,程嘉也感到痛觉仿佛在复苏。
心脏快速地跳动着,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仿佛要在他身体里凿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坑,直到躯壳空洞才肯罢休。
四肢百骸都是沉重和疲倦。
连呼吸都发疼。
远处仿佛有警报声响,提示音冰冷机械,快速却无情,混着嘈杂混乱的人声、脚步声、冰冷器具碰撞的声音,声声灼耳。
“哗啦——!”
枪响无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鲜活明亮的画面像蓦然被打破的玻璃,充满着歪斜的裂痕,哗啦哗啦向下掉去,碎成更小的残片,再不能拼凑。
眼前再次是一片黑。
永恒的,虚无的,一望无际的黑。
像小时候待在房间里一样。
哭吗?
喊吗?
愤怒,不甘,绝望吗?
没有用的。
他试过。
像是遥远的山谷里传来许多年前的回响,他所有的努力都像丢进大海里的一颗小石子,只能在水面上激起两秒的涟漪,微小且难以捕捉,然后就在瞬间被吞噬,荡然无存。
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算了吧。
程嘉也想。
他闭上眼,任潮水涌入感官中的每一丝缝隙,一丝空隙也不留。
算了吧。
他真的很累了。
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