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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第41章全都是一时心软,结果演……

那一年沈渊二十岁。

他已经是当世最强的灵能者之一,也即将受任大宗师。

当年在大宗师之位空悬的时候,灵能界试图推举出一位临危受命的继任者,沈渊并非唯一的候选人,只是成功用实力打破了所有的质疑。

当然也有人质疑他的年龄和出身。只是灵能终究是天才的领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一切所谓的优势都显得无关紧要。

现在沈渊需要证明的只剩下最后一项:他的心灵。

成为大宗师需要的除了镇压当世的实力之外,还有不被邪魔所侵扰的专注心灵。尤其在沈星河导致的灵能天灾过后,灵能界变得更加谨慎,人们更加迫切地需要一个稳定、智、不为外界悲喜所困扰、没有被邪魔腐化之虞的领袖。

为了解决这一争端,沈渊还是来到了灰烬都市——他出生的地方,也是随他的觉醒而间接被毁灭的地方。

他亲自走过了那座城市荒凉的街道和破败的楼宇,看到了许多人。那些人或许本该有着一段完整的人生,但仅仅因为上任大宗师沈星河一个人的错误,而葬送了所有一切未来的可能性。

他看到邪魔,看到人类,看到尸骨,看到一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于是沈渊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大宗师的责任意味着什么。他的母亲以爱为名带他背离了自己的职责,因此毁掉了无数个同样被人深爱着的人的人生。

他留下了一张照片夹在档案里。

照片上是一对母子。她们相拥倒在角落里,男孩的纤细未长成的骸骨紧紧怀抱着母亲;而女人的骸骨一手环着自己的孩子,另一手断裂丢失、不知去向,颅骨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态——也许是在祈祷不知名神明的垂怜,也许是在咒骂老天爷的不公和残忍,具体已经无从得知了。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沈渊还记得自己遇见了一头邪魔。

那头邪魔漆黑而高挑,是一只渡鸦的外形,正落在老朽的电线杆上,低头嘲笑着他:“你回来了,回来了!在你和你母亲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在你度过快乐童年的时候,这里的孩子和他的母亲在挣扎求活!因为你们的错!都是因为你们的错!”

每个灵能者都知道,邪魔的出现意味着心灵的破绽。

沈渊也知道,灵能天灾留下的这场悲剧太过浩大,注定将要纠缠自己的一生。如果他始终不能释怀并获得心灵的平静,那么自己的堕落将会成为或早或晚的必然事件。

母亲沈星河尽管没有教授他任何灵能知识,但却用其一生为他留下了深刻的教诲。

大宗师永远不该将爱视为最重,无论是何种爱、对谁的爱,都不该凌驾于他的职责之上。这是沈星河犯下的错,但同时也是沈渊早早领悟的事实。

他并没有回应那头邪魔渡鸦的嘲笑。

因为它既是悔恨,也是骗局。

“灵能者禁止与邪魔进行任何层面上的沟通。”沈渊说,“这是我上任大宗师后,立下的第一条规矩。”

“为、为什么?”齐凛结结巴巴地问。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违背的规矩,其起因竟来自于这么深刻的一段历史。他其实是想安慰师父的,可是沈渊垂着眼眸翻阅档案,面容依旧平静而坚毅——身为大宗师的这些年,他早已封闭了自己内心所有的破绽。

自己也许来晚了。齐凛再次觉得很懊恼,他忍不住地想:如果我再早几年出生就好了!如果在师父遭遇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我在身边就好了。如果有我在,如果我能参与他人生中最初的那几年……

忽然,沈渊轻轻拍了拍齐凛的脑袋,说:“别胡思乱想。”

齐凛的思绪于是收拢了回来,他想说“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会那么叛逆地违反规矩和顶撞你”。但他发现师父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成熟的了然和笑意。

沈渊继而回答了他的问题,说:“我立下那条规矩,不是为了遏制你的天赋,而是为了阻止亚空间通过另一种方式腐蚀人心。就像我母亲当年看到的预言,里面说我将会死于大宗师的任上,并且死于人类之手——这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根源。”

齐凛明白了:“你担心这种预言,也是一种腐化?”

“是的。”

因为人类无法解亚空间,就像蝼蚁无法解沧海。

齐凛能解这样的顾虑,因为他也曾经见过亚空间为他展示的一段未来。他现在才突然感到有些心悸,并非是因为后怕,而是发现自己和沈星河其实很像——亚空间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腐化自己吗?

不不,亚空间是没有感情的,邪魔都只是概念的生物,没有真正的情绪……可是是谁这么规定的来着?如果亚空间真的有想法呢?

齐凛的心思在飞转。

而沈渊能看出他的思考,他接着说:“最近我不再要求你严格遵守这条规矩了,齐凛,不是因为我管不了你,而是因为你确实在寻找新的道路。我就任大宗师已经十余年,镇压灵能源泉的日子比这还要久,但我的所知、所为依旧有限,我能教你的只有过去灵能界三千年来积累的知识和我个人浅薄的经验;而未来,你需要接过我手中的权力和职责,去引领灵能者继续认知我们所陌生的亚空间和邪魔,穿过我力所能及的最远途径,去抵达连我也未曾预见过的星空。”

齐凛过了很久都没有回话。他认真地看着他师父,忍不住问:“可是你呢?师父,为什么你描述的所有未来的图景里,都没有你自己的一席之地呢?”

沈渊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说道:“那天过后,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封闭那道名为悔恨的心灵破绽。我同时也向世界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因为我逃避自己的天命,才会导致那场灵能天灾的发生。”

这就像是大宗师的罪己诏。

人们其实无从得知当年的诸多细节,只是知道大宗师的位置空悬了许多年,才会导致灰烬都市被完全摧毁成这幅样子。沈渊于是背负了这个骂名,也承担了这场错误的代价——一直到十余年后的今天,他依旧还在寻求着拯救灰烬都市的方法,并为之付出了一切努力。

而在当年,这样的骂名其实影响远远要比现在大得多,毕竟他尚未站稳脚跟,面临着四面八方的审视,有太多质疑他的声音。

那年的灰烬都市里,有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高举复仇旗帜的组织——虽然它们结构松散,很难称之为一个组织,但他们的目的是相似的:向沈渊复仇,向大宗师复仇,让他偿还他们这些年来的血泪和痛苦。

在其中一个组织里,人们专门收集那些看起来弱小、可怜、毫无威胁的孩子们,训练他们利用自己柔弱无害的外表来刺出必杀的一刀——杀死沈渊。

沈渊其实一直都知道这样的杀手存在。他只是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消弭真实存在的血海深仇,他所能做的只是默默承受骂名与刺杀,想用更切实有效的行动来抚平这片土地遭受的创伤。

在一次会议结束的路上,他遇到了齐凛。

瘦瘦小小的齐凛,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蹲坐在破败街道的角落里,红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车上的沈渊,里面说不出是仇恨还是渴望。

沈渊就像是被那一对红色的子弹击穿了心脏,他走下车去,看清楚了齐凛的眼神: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那里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渴望,而是一片野火。

是荒原上、废墟里,离离的野草和生死间攒起的一片野火。

沈渊伸出手去,那一刻其实他的内心只是想着:这样旺盛而鲜活的生命,不该被利用当成一把锐利的刀。这孩子是可以活着的,而且可以活得很好……

然后事情并没有和他所想的那样发展。还没来得及展现出自己善意的安排,他就被齐凛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那道疤到现在还留在他的手上,作为顽劣的小徒弟时不时拿出来洋洋自得地吹嘘什么“师徒羁绊”的证明。

其实哪有什么羁绊,全都是一时心软,结果演变成一世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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