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她确实是见过的。一周多前,她还没离开蔡家时,推着蔡业崧来看病。那天发生了车祸,医护推着病床上这位青年,拼命的往前跑。
还记得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推车的医生不停的呼喊,以及……当时她脑海中,被激起的、难以捕捉的片段。
原来,是他啊……当时据说血压都测不到了,这都能抢救过来,附二的水平确实名不虚传。
“芃芃,”秦蓁蓁轻轻唤了声病床上的人,“你早上的粥只喝了两口,现在快中午了,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麦亦芃睁开了双眼,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是饭堂打的,是专门找的厨子。咱们尝一口试试味道,”秦蓁蓁伸出一根手指,像哄小朋友一样哄道,“只尝一口,不好吃我们就不吃了。”说毕,给廖小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菜摆上看护床的小桌板。
廖小月从善如流的把两菜一汤摆上,并同步介绍:“这是蒸水蛋,这是金沙节瓜瘦肉汤,还有清蒸鲈鱼。鲈鱼已经去骨了,您放心吃。”
麦亦芃肋骨骨折,累及肺部,加上肺大泡和心脏病,再加个当时的失血性休克,那感觉,真是谁遭谁知道。反正他现在每一次呼吸,都宛如酷刑。父母的亡故,固然很影响他的情绪。可情绪坏到食欲尽失,就主要是身体本身的缘故了。
不愿拂了秦蓁蓁的好意,麦亦芃努力的抬起手,舀了一勺看起来最好入口的蒸水蛋。他尝出了一点点胡椒味,很轻,轻到若有若无的那种,却仍旧有着胡椒固有的霸道香气;还尝出了些许猪油的味道,不多,有着与植物油截然不同的风味。
鸡蛋蒸得特别嫩,无需咀嚼,便滑入了喉咙里。客观来讲,味道还可以。但麦亦芃只吃了两勺,又不肯再吃了。至于鲈鱼和节瓜汤,更是看都懒得看。
秦蓁蓁不免着急,偏偏此时,她手机响了起来,只得先走到外面去接电话。观察护士5分钟前才走,于是安静的病房内,只剩下了廖小月和麦亦芃大眼瞪小眼。
一家公司的副总裁,工作自然是无比忙碌的。秦蓁蓁的电话打着就停不下来。眼看着小桌板上的饭菜都快没热乎气了,廖小月终于忍不住试探道:“那个……你是不是……胳膊没力气,才不想吃饭的呀?”
麦亦芃没说话。
于是廖小月走到麦亦芃跟前,半蹲着身子,与他的目光平齐,而后故意把声音压得小小的:“现在病房里没人,我悄悄喂你几口。”说着,她举起右手,做出个对天发誓的模样,“我保证不说出去。”①
麦亦芃怔了怔,随即忍不住轻笑。他确实抬不起手,但他病房里4个护士,被喂的时候多了。
然而,廖小月没笑,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静静的看着麦亦芃,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见麦亦芃不答,她才再次强调:“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对上小姑娘认真的眸子,麦亦芃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廖小月立刻上前,拿起小勺子,不疾不徐的喂了起来。她喂得很讲究,并没有一口气把鸡蛋喂完,而是喂了三口后,又舀了块节瓜递到了麦亦芃嘴边:“咸鸭蛋炒出的金沙做底,滚出的汤烫的节瓜,你试一块。”
听到廖小月的描述,麦亦芃的视线自然而然的飘向了小桌板上的白瓷碗。碗中的节瓜碧绿晶莹,浮在汤上的每一块节瓜厚度都几乎一致,是强迫症患者们喜欢的模样。而碧绿晶莹之外,还夹着几片极薄的肉片,在汤里起着卷儿,十分的精致可爱。
节瓜咬在嘴里,清甜滋润,比以前吃的要更软烂些,麦亦芃不自觉的咽了下去。吃了两块节瓜,麦亦芃又拒绝了节瓜汤里的肉片。
廖小月没勉强,换了筷子夹了块雪白的鱼肉,柔声道:“鲈鱼很嫩,也不用咬的。咱们要吃点高蛋白,才好得快哦。”
廖小月看着人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再看她切的节瓜和肉片,绝不是心思杂乱的人能切出来的水平。
麦亦芃的眼睛倏地一酸,墨黑的瞳怔怔的盯着廖小月。眼泪一颗又一颗,滴落进衣襟里,寂静无声。
廖小月连忙放下筷子,温柔的问:“是哪里疼吗?要不要我叫医生?”
麦亦芃摇了摇头,仍旧盯着面前的小姑娘,试图在她的神情里,找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你叫廖月娣?”麦亦芃突然开口。
廖小月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应了。
“你很像我母亲。”
廖小月愣了愣,随即释然。蔡太子也觉得她像母亲,温柔贤淑做饭香。被男人当老妈子,实属她们这行的常态。
不想,麦亦芃接下来的话却是:“她和你一样,总是很专注。任何事……任何事……都竭尽所能的做到最好。却只约束自己,而从不苛责于我。”
廖小月蓦地想起了那天下午,那个的士司机的话。
“有个女的,反应快得很,把边上的靓仔推了一把,自己跟另一个男的一起上了天。”
麦亦芃抬手,抚上了廖小月的脸,不带任何冒犯,只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无尽的眷恋。
“我母亲叫郑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