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普通百姓,他总是那么和颜悦色。
或者说,不管是名门权贵,还是贩夫走卒,他都是那个态度。
当时,车窗外的红黄烛火在车厢里棠溪追的脸上接连交织,与黑影融合变幻,最终,他从暗格里拿出总爱带在身边的骷髅。
“你知道这是谁么?”
“你弟弟?还是某个亲人?”
棠溪追摇头,神色爱怜地抚摸着骷髅冰冷枯白的脑袋。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大部分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慈爱地将骷髅抱在怀里,“当年他们入宫的时候,都还只是五六岁的孩子。”
裴厌辞这才注意到,每一块拼接串联的骨头其实大小略有分别,甚至新旧磨损度都略有不同。
“你知道,我很挑剔的。这两百多个孩子,都是刚入宫没多久就死了的,还有能撑到大些再死的人,我没要。”
“他们的死法千奇百怪,有时候我很好奇,同为大宇人,同为低贱的阉人,怎么也会有拿别人生死当做乐趣的人呢?后来我发现,我也一样。剥开这些伤痕累累的尸体,从冷透僵硬的血肉筋脉中挖出一小截骨头的时候,真的,太开心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甚?”裴厌辞从前就觉得那骷髅瘆人的慌。
“我想说,”棠溪追将骷髅放到中间的矮几上,用香炉支撑着,似乎在做托付。
“大宇,简直烂透了。”
“大熙,也烂透了。”
“全天下都一样。”
“所有人都一样。”
他的眼里聚起泪水,“所有人都该死,所以,你也别假好心了。”
那涌动的泪光,仿佛在控诉着其他人加诸于他身上、那些孩童身上的累累罪行,最终,又被辉煌的灯火湮灭,成为他瑰丽靡艳脸庞上熠熠生光的点缀。
美得惊心动魄。
却毫无灵魂。
“喂,裴厌辞,你想甚呢?”戚澜朝他脸上吹了口气,带着轻扬的茶香。
裴厌辞回过神,道:“方才说到哪儿了?”
“让大宇永无宁日,是那个宦官头子的目的。”
“是啊。”
“他不会是大熙派到大宇来的卧底吧?”
“你要不要找名友戏院约稿写戏文?”
真是能想。
“眼下形势有利于我。”戚澜摸摸下巴,“你要不要跟我回大熙?”
“大熙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比上次困难,但争一争可能还是有的。”
“那我只能先杀了你了。”
戚澜看他脸上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在讨论一只鸡鸭的生死,脸色有些难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