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旋即又想起来瞿氏抄家之后发生的事。
瞿家被斩一年后,良馀灭国,残兵被俘,据说大郅众军士班师回?朝那日?,成文帝亲自到城门口相迎,可就在这时,俘虏队伍中突然冲出上百死士,袖藏短剑弓弩,训练有序,步步杀招,全部都是朝着成文帝去的。
李怀远道:“关?于成文帝遇刺之事,当时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瞿广举家被杀,因此对成文帝怀恨在心,故而精心策划了一场城门刺杀案……”
“可如?果瞿广被冤是真,那说明他早就死在了良馀狱中,又怎么可能去主导刺杀案?当时又是谁让成文帝相信了这个事实?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三国的阴谋?”
沈今禾倒是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对于当时皇帝险些遇刺一事,她只当是良馀被灭之后,一些有气?节的将?士用这种方法殉国,如?果能杀了敌国皇帝最好,杀不掉就当为?国捐躯了。
如?今听李怀远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背后无人谋划,那么那些俘虏的兵戈是哪里来的?
李怀远若有所思:“当年成文帝大怒,对瞿广以及他归顺的良馀国上下全都恨之入骨,所以才下诏立即处死所有良馀士兵,无论?降与不降。”
“也因此,后来才有了那条‘良馀贱籍,世代相袭’的律令。”
眼波微动,沈今禾心头?不由自主地突突跳了几下,抬头?看向眼前这位昂霄耸壑之人,只见他分析道:
“所以……如?果瞿广没有叛国,良馀俘虏也根本没有反心,那么关?于良馀贱籍这一条律法,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能否上谏陛下,让律令司将?其废除?”
“轰”地一声,沈今禾脑袋直接炸开了花,她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天大的事情?竟还?有回?转的可能……
她以为?能进翰林,已是毕生之幸。
却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漫不经心地说出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求的事。
“世子……您真这么想?”
“上位者搅弄风云,良馀百姓何辜?我早就看这一条律例不顺眼了。”
“世子……”
“怎么,崇拜我啊?”
“不是,感觉你好嚣张……”
“你就不能说点?中用的?”李怀远挑眉。
沈今禾托着下颌想了想道:“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你要是实在不会?夸人,大可不必硬夸。”
“不是的。”沈今禾忽然鼻头?一酸:“我真心觉着世子是个很好的人。”
有时候血缘纽带这东西,还?真抵不过人性?本身的善恶,好在幸运的是,恶意侵袭的同?时,总会?吹来那么一两春意融融的风,叫人觉得凛冬散尽,春和景明。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糟。
所以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沈今禾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醉得有些大逆不道,胡乱抹了把眼泪开始胡言乱语:“我可以抱抱你吗?”
“你怎么了?诶、你别哭啊。”
李怀远愣住,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待反应上来时那人已经摇摇晃晃凑到自己跟前。她张着双臂,孤零零的身影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落湖中,李怀远心里一揪,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叹了口气?道:
“傻了啊,你又不是瞿广,这么感动做什么。”
“没准我上辈子就是呢。”
“打住!”一想到沈今禾是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粗,李怀远浑身一个激灵,简直比做噩梦还?可怕。
沈今禾的孩子
是夜,凌安王府的一座院落里。
月亮刚爬上树梢,一个步伐生风的黑影便推开门进了屋子,李怀远放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眉心?:“查出了什么吗?”
陵光边往进走,边递上一纸书信:“属下派出去的人在云中郡找到了沈今禾的奶娘,几?番打?探下来,基本可以证实她幼年时曾患肺痨,身子不好常年忌口,以及…脚踝处有一个胎记,不过胎记具体什么形状倒是不知。”
修长?干净的指节展开信纸,取下梅花灯罩,放在灯下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中所?言,竟几?乎无一处与他认识的沈今禾对得上。李怀远微微蹙起眉头,心?里乱糟糟的,沈今禾那个人,看似瘦弱身子骨却很?好,除去外伤极少生病,用食也从不讲究。
如果非要说这些是因为多年在掖庭磨出来的,倒也说得通。
只?是……他冷不丁想起那一双荡漾在碧波中的脚,白皙无暇,肤如凝脂,哪里像是有半点胎记的样子。
“那人没有起疑吧?”
“没有,只?说是上京死了个姑娘在排查,官府怀疑死者是沈今禾,这才找上了门问问情况。”
“也没说她如今在翰林院做事?”
陵光晓得自家世?子是怕那人听说沈今禾如今发迹了,大摇大摆地跑来要好处。
点头道:“自然?没有,那人只?当她还在掖庭做奴婢。”
烛光摇曳,一抹黄晕爬上李怀远棱骨分明?的侧脸,他指尖点了点玉案,又想起在柳府借宿的那个叫郑元的人来……沈今禾叫他表哥,可她母家明?明?姓孔,那人姓郑,这算是哪门子的表哥。
他心?头忽而一滞,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
到了王妃举办春花宴的那日。
亭午,陵光正?站在王府门口吩咐门房做事。
忽而一抬头,瞥见街头走来个脑袋圆圆的小?姑娘,个头矮矮的,应该是五六岁的年纪,上身穿着箭袖对襟的红梅短袄,下系红缎马面裙,此刻正?哼着小?曲儿,对并排走来的沈今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