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女孩拉扯长大的老大娘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她偷偷接济一段时间,到底没有瞒过对方的眼睛。
从老大娘那里得知女孩日日夜夜,常哼着那个熟悉的曲调,她虽然惊讶,仍然拒绝了老大娘相认的建议。
后来老大娘去寿终正寝,她原本打算偷偷祭拜,但看到跪伏在坟前的女孩,以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终究是没忍住走了出来。
收徒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她既是姐姐,也是师傅。一日为师,终不付卿。
南京解放———戏班子被征用,妹妹好像从以前的日子走了出来,热热闹闹的跟着上台唱起宣化语。
这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姐姐的右眼皮今日却总是突突直跳。
一群人在夜晚砸烂了戏台,应验了内心的不安。
她抱着妹妹宽慰,却被一把推开。“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咆哮着的少女满脸泪痕:“为什么,你去死好不好,你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也是,如今的女孩,那里是自己一个拥抱,就可以破涕为笑的孩子?
看着被折磨的消瘦的徒弟(妹妹),她拿出胭脂,哄道:“会好起来的。”
半夜睡不着觉,她爬起来借着煤油灯偷偷打量睡着的妹妹。
睡梦中的少女仍挂着泪痕,眼角青紫。
坐在床边,姐姐轻轻摸了摸妹妹被剃的参差不齐的短发,目光沉沉,终于下了人生中第三个决定。
………
第二日的巡街示众,众人寻不见女人的踪影。直至正午,众人在土地庙看到了身体冰冷的女人。
女人手指凝固着黑色的血块,脚下石头下,压着一封认罪状,鲜血写成,触目惊心。
“今日种种,皆为我的罪过。因为嫉妒李邯香年轻貌美,想要谋取钱财,趁人之危,威逼利诱,强行收李邯香为徒”
晴日当空,突然天降大雨,血书字迹却没有模糊。众人望着早已被砸坏的土地神像,在寒风中打了个寒噤。
“因主人有几世功德,原本寿终正寝,这世可入仙土。可惜犯了忌讳,提前斩断阳寿,只能被收入阴司,领了如今的差事。
人鬼殊途,阴司判案,断了前世因果,因此被抹去了记忆。前世执念深重,虽早已没了完全的记忆,但生前习惯作风得以保留。主人便从这戏这人,推断前世种种,如今执念了了,因果线被真正斩断,记忆便回来了。”女童瓷白的脸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说完话,便乖巧的双手交叠站在一旁。
许淮一内心一揪,原本的一句“值吗?”说出来,却变成了“为什么?”
“她喜欢唱戏,只有在唱戏的时候,她的快乐是最为真心的。我也喜欢戏曲,听戏唱戏的时候,我也是快乐的。”执念已了,几世回忆却逐渐清晰,如过眼烟云。虽仍旧感慨,对如今的她来说,更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即使妹妹,也是徒儿,这种双重感情,有哪里需要一句值不值?换做是她和哥哥,都不会觉得为对方牺牲,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而对于女人来说,这执念试图的妹妹,也是她自己。那纸人的面孔,融合了李邯香,也融合了她自己,融成了一场戏。
许淮一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情绪,只觉得胸口沉闷。
一声树叶簌簌的声音传来,寻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女孩盘腿坐在树枝上,托着腮,愤愤的看过来。
“你倒是舍生取义了,那李邯香倒好,狼心狗肺,即使没有你舍生取义,就凭她连夜举报你,也可以从苦海中脱离出来。”
“与她无关,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呸,你是不是又要说说世代的错,不是人的错?你巴巴为她开脱,却不想,自己破了命数,平白断送了仙途。
如今你困在这里当差,人家可是因此平步青云,忙忙碌碌中,还不忘忙里抽闲,给你缝了玄武寿衣。
哦,还每年念经超度,巴不得把你钉死在棺材里,永世不得超生呢!”小丫头嘴巴叭叭叭的说了一堆,极细的树枝枝条一荡一荡,看的许淮一心惊肉跳。
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言行泼辣毫不留情面的女孩儿突然翻身一跃,跳到许淮一面前,啧啧称赞:“有意思,有意思,活人出入这里毫发无损,也没有冲天的阴气,你怎么做到的?”
“傅羽,噤声。”女人吹了吹茶水,面无表情,看的女孩一阵气闷,跺脚骂道:“大冰块,臭石头,我为你说话,你反倒嫌我聒噪。”
“大人请用茶。”一直默不作声的男童奉上一杯清茶,女孩结果茶,对着男童的脸仔细端详,叹气道:“你的额头又破了,等下我帮你补补。”
“啊,今年流行的眉形又变了,我也再帮你换张脸。”
“谢谢大人。”女童维持着呆板的笑容,但语调中的喜悦分外明显。
这两个人都是纸人,做工精巧,除了表情僵硬之外,与常人无异。
“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哦吼,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名为傅羽的女孩儿背着手凑过来,一张妖精似的小脸满脸兴味。
物归原主
“小丫头,看你这样子,呆头呆脑,肯定是和源朔一样的臭脾气。一个大冰块,一个小冰块,臭味相同,还能自由出入这里,你们俩倒不如结为师徒好了。”
“甚好。”冷冰冰的声线一出,众人呆愣在原处。傅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吃惊的倒退两步。嗯,她原本便是鬼!
“第一次,破我迷障,有傅家的气息。”
“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