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给自己办理转生继承手续的持明姑娘气色红润,眼睛明亮,粉嘟嘟鲜灵灵活像一颗引人垂涎的水蜜桃。
她快活的将资料一一摆在偃偶青年面前,后者动作僵硬,似乎还没度过驯服四肢的适应期。
他将四份纸质材料归拢在一起,竖着上下磕了磕收走,一分一分认真看完后放在文件栏内。光屏被拉开,青年按照规章点选了几项,打开另一方对等待的姑娘道:“仔细看,有不懂的就问。”
语气有些生硬,不过那些从因果殿回转的岩偶判官大多都是这样,情感淡薄冷漠……重返阳世的代价罢了。
持明姑娘核对了名字和转生时间、降世时间,选择继承。
“我应该不至于活了那么久还欠一屁股债,哈哈哈哈哈!”她爽朗得几乎不像个持明,判官不语,打印资料然后在上面盖章。
“可以了,拿着这个去地衡司。”
这姑娘说得没错,她上辈子寿数超过族裔平均时长近一倍,名下可继承的财产有一套房子外加一把刀,已经高过百分之八十罗浮青年。
“好嘞,谢谢你啊!”她带着证明信开开心心转身就走,身形灵活就像拂过湖面的雨燕。
那确实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判官收回视线,安静等待下一位来办事的居民。
十王司这地界一般人都不愿意来,不过如果能平白得到一笔天上掉下来的遗产,想必大家都会对这里趋之若鹜。
软风透过窗棂扑入室内,判官忧伤的看着落在资料上的头发——从前他还是个活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爱掉头发,怎么换了偃偶之身后却变成了一颗白色蒲公英呢?
他惆怅的看向窗外,透过簌簌飘飞的白毛看到公廨檐下有个光秃秃的泥巴鸟巢。
燕子早就飞走了。
偃偶判官喜欢这份窗口工作,因为来办事的人都很喜欢他,最重要的是八小时一到作为新人的他就可以下班了,不用加班不用熬夜,也不用去管案牍上的卷轴与花池里的杂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真是句好话,拯救了社畜破碎的心。
——关我屁事!莫挨老子!
十王司的工作……有些内容还是挺烦人的。
比如说在幽囚狱轮值。
犯人都觉得自己冤枉,律法太苛刻,狱卒没有人性,真心反省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人只是知道他们受苦了,不想继续受苦所以才服软。
除去这些反复说车轱辘话抱怨的人,机关维护也是件麻烦事。
每到这个时候工造司都会派百冶过来,他提着锤子,眼睛里的软光很让判官不喜——他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没有人喜欢让别人哭自己,哪怕十王判官。
“这部分的水下机关究竟怎么整?你先说明白我再下水。玉兆里也能说不过肯定没有面对面交流效果好。”
上周办理遗产继承手续的持明姑娘居然这周就在此偶遇,想想还挺巧呢。
“您好,我叫离朱,是负责此次机关维护水下工作的持明。”她先是元气满满的和百冶打了个招呼,视线移到判官身上顿了一下,持明姑娘弯起眼睛笑得欢快:“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实在不好意思。”
她转着眼睛像是在组织语言,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上期麻烦您帮我办了遗产继承手续,我可算有地方住了。但是整理房间时发现了许多男士的东西,应该不是我的,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查一下我上辈子的婚姻状况?”
“你问那个干嘛?”回应的却是百冶,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提高嗓门:“这么久了他一直没出现,也许死了呢?”
“啊?”持明姑娘迷茫的看着他,小声喵喵:“我只是想把东西还给他啊!万一我哪天有了新男友,这从天而降的前夫哥多少有些煞风景吧!”
百冶看看白发的判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说得……很有道理。”
判官抬起右边胳膊绕了个圈,云骑军中对练前都喜欢这么活动身体。
例行维护的工作量并不大,持明姑娘在水里比鱼还灵活,听懂百冶的意思后没花多久就完成检修,幽囚狱内的测试系统认可了她的效率与成果。
“今后维护机关的事就仰赖您了!”主簿客气的送走持明姑娘,一扭头,这边气氛相当险恶。
判官和百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把视线挪开。
“你还回来干嘛!”百冶大人这会儿再看他就跟看到串线的金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
“我都要荣升成前夫哥了还不能回来看一眼?”判官牙尖嘴利、尖酸刻薄、阴阳怪气,面无表情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如果他的语气里怨念不要那么重就更好了。
“看完一眼呢?”百冶会怕他?偃偶也是偶,四舍五入算是金人的一种,拆他比吃小饼干还容易。
判官黑着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就再看第二眼。”
“唉!”百冶长叹:“冤孽!”
回到十王司公廨,檐角上的燕巢不仅空空荡荡还不停往下掉渣,眼看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判官站在檐廊下抬头看了一会儿,气鼓鼓的回房间。
烦!
“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持明姑娘抱着一把长刀在工造司里闲晃。
一般来说不是景点的地方都会谢绝访客,但是面对持明时大家多少都会留几分脸面。一旦丰饶民冲上罗浮,谁都能退只有持明不能退,他们唯有死守而已,也就是说想要染指建木,只能踏着持明的尸体过去。
从这个角度上看持明在罗浮得到的优待也是应当应分,这个种族不孕不育自我轮回,每个看上去很普通的持明上辈子都可能是叱咤风云的骁勇战士,谁也不知道他们过去曾有着什么样的辉煌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