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女郎这副活泼的模样了,这些日子在孟府遭受了非议和白眼,宁离肉眼可见的沉默了下去,身上的生气都没了,总是沉默不语,连颜料都用的是次等的。
丹青本就不是寻常人能耗的起的爱好,那些颜料的品相和色彩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这下好了,女郎又像以前一样了。
阿喜把花青递给了宁离,她先开了笔,往玉盘中调了一些花青,清水兑着搅和,又往了里面加了些朱色,调匀后继续兑水,等颜色差不多了往纸上试了试,笔尖蘸纯度最高的朱色,在宣纸上手腕一拐一顿,形态鲜活的花瓣落了下来。
祖父不出半月左右就要回来了,届时她可不能让师父失望,露了怯,还有半个月的日子让她把这些年在旁的老师处习得的癖好改掉,既然打算要院考,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恰逢聂青澜在府,顺带指点她的调色。
“这个再加些藤黄试试。”聂青澜站她身边负手而立,手执毛笔轻扫雄黄,混在了花青里,兑以清水,在那荷叶的叶片上革色。
“女郎,高夫人来了。”阿喜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药油的事,被高氏的来访带走了神思,响亮的说了一声,宁离搬府搬得匆忙,只来得及告知她母亲,本打算上门探望,高氏却说她要来看看她。
聂青澜神色淡淡,继续在旁边调颜色,“这朱色瞧着不大好看,师娘养的凤仙花不错,待我去给你薅来。”
方叔闻言笑了:“待老夫人回来,怕是又要跳脚了,那可是老夫人用来染寇丹的花,聂大人手下留情啊。”宁离瞧着他们二人充耳不闻的样子,有些无奈,“师兄和方叔若是不想见,那宁离就先去了。”
阿喜颠颠地跟在身后,完全把要说什么抛在了脑后。
聂青澜没什么意见,他对高氏确实没什么好感,高氏怕是也清楚,故而在宁离进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往后觑了一眼。
“师兄没过来。”宁离解释道。
高氏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许是也怕他们,今日没叫宿泱和宿朗同行。随后她又有些内疚,“那日我看岑夫人面色不好看,后来回府是不是为难你了,我去寻你都被挡在了外面,说你身子不适,不宜见人,我好歹也是你阿娘,哪有不让当娘的见自己女儿的,搬到这儿来,也好。”
高氏虽不知道宁离怎么会和故人重逢,但依着她瞧,总归是比孟府更叫人放心。
宁离并没有回答,只是故作而言他的说起自己和聂青澜相逢的事,她不打算告诉高氏,免得她又愧疚,宿泱也是小孩子心气儿,想讨舒贵妃欢心罢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恰好推着她做到了一直想做的事。
只是如今看来,元阳伯府大约同庸王殿下交情不浅,所以宿泱才得舒贵妃另眼相看,她想起了那令人压迫的视线,像附骨之蛆一般黏在自己身上,宁离一阵反胃。
“皎皎,怎么了?”高氏看她脸色变差,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事,是有些龃龉,不过不妨事,反正我也搬出来了,阿娘若是想来看我,自来便是,不必多想。”
宁离安抚了高氏一顿,又试探着说起庸王,高氏却有些避而不谈。
离开时,高氏欲言又止,“聂师弟他们是怨我的吧,阿娘知道,当年是我的错儿,我也不指望他们原谅我,你过得好就行。”
高氏提起了,宁离便顺势问了:“当年爹爹到底是因为什么被赶出画院贬官,阿娘可知道?”
高氏脸色一变,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我……我也不大清楚,你爹爹素来不跟我说这些事情,我只知道罪名按的是倒卖宫廷画,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宁离的心沉沉的坠了下去,她几乎可以断定高氏有事情瞒着她,也许是同元阳伯府有关,她是元阳伯的夫人,元阳伯同庸王颇有交情,几乎不必去想,高氏会站在哪边。
她面色淡了下去,也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人都是要向前看,高氏只是作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好,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阿娘回去吧。”
高氏嗫喏了几下,“皎皎,你也知道泱泱和阿朗素来亲近你,你在这儿孤身一个小女郎,虽说有众位师兄陪伴,但泱泱好歹也是个小女郎,叫她来时常陪陪你,阿娘也能放心。”
高氏的神情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宁离不知怎么的,便无法怪她了,也许她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她点了点头:“好。”
高氏的脸显而易见的欢喜了起来。
十二月初,宁离没有想别的事的心思,她忙着准备状纸去顺天府报名,几乎没多想,她的户籍便填上了徐府,待去顺天府时,礼房外人群攒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尽头,有男有女,郎君居多,一般来说门第高的女娘不会把作画当做谋生的职事,更愿意随家中安排。
人群末尾,宁离一身窄袖藕荷色软烟罗裙,敞亮地站在人群中,日光在她轻薄的面颊上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眉若烟弹,瞧着便气度不凡,让周遭的人群频频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