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着玩也要有个分寸,倘或她失了手,不就搭上原公子一条性命了么。她自小就是这样,没轻没重的,曾经跟我一位朋友的儿子赛马,把人家逼得摔倒,断了一条腿,万幸后来接上了。”
蒋银蟾翻着眼皮,嘀咕道:“谁让他跟我争,他认输不就好了。”
柳玉镜抬起手,作势要打她,原晞忙挡在她身前,赔笑道:“教主息怒,大小姐还小,不懂事,慢慢地就懂了。”
张桐在旁也跟着劝两句,柳玉镜便捏住袖口,睇着原晞道:“我看原公子像个知书达理的,又是明九针的弟子,什么是分寸,不必我多说了。”
原晞心中一凛,低头道:“晚辈明白,晚辈来绛霄峰,只是想报大小姐救命之恩,绝无歹意。”
柳玉镜微微一笑,道:“原公子这样的人物来做客,我自然是欢迎的,但小女不比其他人家的女儿,谁想占她便宜,总是要倒霉的。原公子你陪她玩,可要小心点。”说罢,转身迤行而去。
她话里的机锋,蒋银蟾听出个大概,是允许原晞留下,但不许逾矩的意思。怎样算逾矩,她且不去细想,因知母亲站在曲岩秀那边,她原本担心母亲不让原晞留在自己身边,这会儿喜出望外,对原晞笑道:“我没说错罢,我娘很喜欢你呢!”
她是柳玉镜的独生女,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任何接近她的男人都会引起柳玉镜的警惕,稍有不顺眼便会消失在蒋银蟾的世界里。
柳玉镜没有赶原晞走,确实是有点喜欢的,虽然这点喜欢离她把女儿嫁给他还远得很,但原晞觉得是个好兆头,也甚欢喜。
回到熙颐馆,吃过晚饭,蒋银蟾洗了澡,去原晞房中。他也刚洗了澡,穿着月白素绢寝衣,坐在炕上擦头发,单薄的衣料沾了些水,贴在身上,透出一片片肉色。蒋银蟾想起他被渔网捞上来的样子,便吃了五斤酒也似,晕晕乎乎飘到他身边坐下,歪着头看他,只觉出水芙蓉都不足以形容这种美。
原晞乜她一眼,道:“先前你说有话说,是什么话?”
蒋银蟾道:“你把衣裳解了,让我看看你的纹身好不好?”
原晞惊异地望着她,大晚上要看男人身子,她……她怎么说得出口!
蒋银蟾双目湛湛,全不见半点羞涩之意,天热的时候,绛霄峰上到处都是打赤膊的汉子,她看得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原晞别过脸,红云漫到耳根,道:“你不是看过了,还看做什么?”
蒋银蟾道:“你管我做什么,快把衣裳解了。”
原晞揪住衣带,道:“这么晚了,宽衣解带不合适,白日再看罢。”
“我就要现在看。”不想再跟他啰嗦,蒋银蟾伸手去扯他的衣裳,原晞急忙往后退,这炕挨着墙,后背抵上冰凉的墙面,再无可退。
炕桌上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扑在他身上,他眼中流动的窘迫,慌张,无助,混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异色,幻化成粼粼的诱惑。蒋银蟾扯住他的衣襟,不费吹灰之力便撕开了,随着那呲的一声,心头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快感。
原晞满脸羞愤,被她扳过身子,面向墙壁,终于忍不住无声笑了。
第三十章飞仙本无心(下)
他背上的皮肤洁白无瑕,光滑细腻,是顶好的画纸,那蜿蜒的蛇和被缚的蝴蝶都栩栩如生,乍一看狰狞可怖,细瞧又觉得诡谲艳丽。蒋银蟾描摹着蝶翼上的鬼脸,便有痒意从她的指端顺着肩膊爬到他的指端。
原晞攥着被她撕裂的上衣,忽觉背上一软,是她的嘴唇。她轻轻一吮,他魂摇心荡。
蒋银蟾看自己吮吸出来的红痕,好似画上的印章,双手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对着他的耳朵道:“你做我面首好不好?”
面首?原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圆了眼睛看她,满腔柔情都被冻住了。
正如杏月所说,他做梦都没想到蒋银蟾打的是这么个主意,他怎么想得到?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在膏粱锦绣之中长大,就算落难,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蒋银蟾看上他是应该的,想嫁给他也是少女之常情。
可是蒋银蟾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从未想过嫁他,之前语焉不详,只是为了骗他做面首。原晞意识到被骗了,脸涨红,牙紧咬,恨不能一脚将她踢出二里远。
在妙香,多少美女挤破头要做他的侍妾,他都看不上,她有幸得到他的眷顾,却想要他做面首,那谁够资格做她的丈夫?皇帝吗?
荒唐!原晞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声音却是冰冷:“你想说的就是这话?”
蒋银蟾看出他不大高兴,垂下眼,一脸无奈道:“我娘有意让我嫁给曲师兄,没法子,只好委屈你了。曲师兄你也见过了,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往后我多疼你些,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其实丈夫就是给外人看的,面首才是心尖上的,你要想明白这个道理。”
不管谁做面首,谁做丈夫,原晞都无法接受两男共侍一女的婚姻。她以为曲岩秀能接受,恐怕曲岩秀未必如她所想。初识蒋银蟾,原晞便知道她很特别,这时才发现她的特别超乎想象,已经成为隔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他不愿过去,只有劝她过来,他低头默了半晌,试探道:“不做,怎么样呢?”
蒋银蟾松开他,下了炕,剑光一闪,黑漆方桌从中间裂开,上面的茶壶茶盅都成了两半。
回剑入鞘,她冷冷道:“不做,便如同此桌。”
她还想霸王硬上弓?原晞气得嘴角抽搐,脸上青白交错,心中呐喊着揍她,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就是下不去手。是舍不得么?她哄骗在先,强逼在后,舍不得个屁!他是担心打起来,惊动了柳玉镜,白白送了一条命。
对,就是因为这个,不能打,那就走罢。
拿定主意,原晞粲然一笑,拱手道:“大小姐貌若天仙,武功盖世,承蒙不弃,在下荣幸之至!”
蒋银蟾的脸色瞬间解冻,她又坐回他身边,笑欣欣道:“真的么?”
她不会揣度人心,不懂男人的占有欲,盖因她见到的男人多是被柳玉镜驯服的,她便天真地以为原晞也是可以被驯服的。
原晞感到好笑,低头道:“大小姐要杀我,我怎么敢不答应?只盼你将来和曲公子成了亲,莫要冷落了我。”
这话带着哀怨委屈,像一根柳条抽在蒋银蟾心上,细细的疼。她搂住他的肩,柔声道:“我不是真想杀你,就是吓唬吓唬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要跟曲师兄好,早就好了,又何必带你回来?”
原晞抬眸睇她一眼,目光曲折。蒋银蟾见他似乎不相信,又道:“你是我亲手捞上来的鱼美人,在我心里,你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桐月进来催蒋银蟾回房睡觉,看见地上裂开的桌子茶壶茶盅,吃了一惊,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知趣地出去了。
原晞道:“你去睡罢,明早起不来,她们该说是我的不是了。”
蒋银蟾踌躇片刻,亲了下他的脸,站起身道:“那我去了,你别不高兴。”
原晞摸了摸脸,觉得自己沾上了她的傻气,还没走,已经开始担心她这么傻乎乎的,以后再有人算计她怎么办?
蒋银蟾吃一堑长一智,回房便吩咐桐月,去调四名好手守住原晞的房间,防止他再逃跑。如果他再敢逃跑,便打断他的腿,关进地牢,这辈子他都别想出来。
躺在床上,她拿着那只黄金盒子,默默道:原晞,你可别逼我。
天赋仙姿水上逢,受恩深处心惶恐。若能渡尽风波劫,会向绛霄与卿同。他上次逃跑留下的诗,她还记得,平生头一回对一个男人动心,她实在不希望他一逃再逃。
漏下三鼓,原晞打好包袱,走到窗边,看一看蒋银蟾卧房的窗户,想这一走,她便要嫁给曲岩秀了,心里酸溜溜的,还有点疼。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逃兵,还没跟敌人交上手便认输逃跑,好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