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如意在心头叹一口气,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之前未考虑到。
现下史如意得了云佑的青眼,云佑性子又挑剔,只爱吃她做的菜。
就算她和娘亲攒够银子,想赎身出府,太太也未必会放人……
要知道她们一家都是太太曾氏的陪房,那黄纸黑字红手印,按的都是死契。
一辈子任打任骂,是死是活,都由主子说了算。
不像香菱这等签了活契的丫环婆子,若想离开,还能替自个儿交银子赎身。
除非主子格外开恩,不然她和温妈妈一辈子,都是离不得云府的。
史如意从前不晓得这些,还是昨晚躺在炕上,和她娘温妈妈说了半夜的话,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
乍一得知,自个儿的身份竟是个“终身丫环”,还是永不得人身自由的那种,史如意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只觉得前途渺茫。
那些做天下名厨,开食肆当掌柜,啃鹅腿吃大肉的美梦,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史如意心头失落,哭丧了一夜。
今早起身,看见屋外白雪茫茫,心情却意外平静下来。
牵着温妈妈的手,脚陷在松软的雪地里,路是靠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不能赎身,她也依旧能每日去祥和斋,和梁翁学点心手艺。
如今花点也有了能固定售卖的地儿,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出入高门府邸,引人注目。
温妈妈觉着太太曾氏有恩,不能不报,那她们便继续留在府里做厨娘。
左不过多干上四、五年,二少爷云佑到了年纪,必也会像大少爷如今这般,离家到书院读书。
这人长大了,嘴也不会似小时候这般挑食。
到时,史如意也不再是云佑不可被替代的那个“小厨娘”,再提出府,定不似现下这般困难重重。
说不定……云佑还能替她与太太说说情。
史如意做着美梦,手下活计不停。
她把羊舌洗净,切成极小块,加了香米下瓦罐,倒入猪大骨吊的高汤,合盖炖上一个时辰,熬成香喷喷的浓稠肉粥。
在旁边起锅,打几个鸡子,摊成鸡蛋饼。
要用时,便以鸡蛋饼作卷,包裹这碎肉粥,送入嘴里,那味道又鲜又甜。
史如意还额外熬了几个奶皮子。
这奶皮子工序稍复杂些,需取了每日新挤的水牛奶来,倒入锅里,用文火烘煮。
中途手不能停,需用木勺一直翻滚搅动,让那水分都蒸发掉了,最后在锅底凝成圆形的一大片奶饼。
用筷子挂起通风晾干,若奶皮子纯黄夹白,尝着口感醇香,便是上品。
待拌到粥里,清甜的米香中混入丝丝奶味,不油不腻,酥柔味美,最是香甜可口。
香菱得了史如意“不出府”的答案,心头巨石落地,不由得眉开眼笑。
三步两步,抢过史如意用过的锅碗来,美滋滋地朝她摆手。
“我帮你洗,你快去给二少爷送饭罢。”
史如意拗不过香菱,看着她兴奋的背影,心下好笑。
香菱性子直率,心头藏不住事,似那白花花的米面,掺了什么杂质,一眼就能瞅着了。
史如意本就打算,如果外头点心铺子能做起来,定是要回来带香菱一块儿的。
她也早把香菱当自个儿家人看待了。
只是若做不成事,生意艰难……香菱跟着她们,倒还不如在府里当个丫环安稳。
这才没主动跟香菱提。
史如意把热气腾腾的羊舌签装入粥碗,旁边配一碟奶皮子。
外头还下雪,这温瓷碗也顶不住多久,肉粥凉了容*易腥,还是趁热吃才能品着好滋味。
她提起食盒,温妈妈在后头唤她,“如意,披上斗篷再去。”
途经小花园,枝头坠满沉甸甸的雪。
待那细枝不堪重负,往下一滑,雪簌簌地砸到底下的假山石头上,“砰”一声巨响。
吓了史如意一大跳,差点没把手上食盒摔了。
天寒地冻的,太太曾氏心疼儿子来回跑,都是让他自个儿在屋里用早膳。
史如意紧赶慢赶,赶到二少爷院子里。
云佑却不在,连着身旁的小厮长风也不见人影。
“二少爷一早就被老爷叫去考校功课了……
说是大少爷来了信,再过二旬他归家来,要看弟弟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