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劝哄般说:“我不讨厌战争,也不讨厌嫌弃战争的那群人哦。不如说,托他们的福,我才能和天礼像现在这样聊天。”
男孩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又说:“费佳只是不喜欢「天火」。”
费奥多尔笑容停止了:“很明显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费佳不喜欢。”男孩耷拉着眼,温软的眼
皮盖住绿眸,“也不喜欢面包,不喜欢窗户,费佳也不喜欢我。”
——那个人也说过相似的话。
费奥多尔定定看着早乙女天礼,目光穿过了数年的时光,回到了西伯利亚的极寒之地。
他和那个人坐在没有窗的房间里,看完的书被撕成几块扔进了火炉,空气也因此变得很糟糕,到最后不得不将火堆熄灭,敞开门让寒风送来氧气。
他们隔着距离,聆听着彼此那些为了方便理解而缩短的话,呼出口的白雾模糊了对方的脸,他们从来不谈过去,只讲明天。
那个人说:要是费佳能稍微喜欢一些东西就好了,一定能找到的吧,让内心宁静的东西。
而他们最后的对话是——
“为什么天礼不想死呢?”费奥多尔突然问。
这个问题是那么简单,男孩几乎是立刻给出了回答:“我要活着去见琴酒。”
「在未来的某一刻,让我们活着相见吧。」
费奥多尔很久没说话,而对面那双绿色的眼睛始终安静地呆在那儿,在沉默中表露着自己微弱的意愿。
纯白的纸张在找着他的笔,可如果一味的选择让人填写涂抹,结局是完全肉眼可见的——没有人比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清楚这一点。
他有些感兴趣了,这个小孩的结局是否会如自己所预见的那般。
“我改主意了,天礼。”费奥多尔说,“你可以离开这里。如果可以,多去看看这个世界
吧,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大,这样的话,或许你就会开始害怕了。”
男孩不解:“害怕什么?”
“「单纯」是一种罪恶的特质,会忽视人类浅薄的意愿,被这样的特质裹挟,连西西伯利亚的冷气都会变成热浪。”费奥多尔说,“你会害怕这种「单纯」的,天礼,那就是你必须承受这份罪恶的惩罚之时。”
“谢谢。”年幼的男孩似乎还无法理解这些话,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想回到某人身边。
“而在离开之前,我们玩个游戏吧。”费奥多尔十分友善地提议,“如果你赢了,作为新朋友,我会送给你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跳过了惩罚,直接宣布了游戏的内容,“猜猜看呢,天礼,「тынеон」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们在还隔着玻璃的时候,费奥多尔轻声说的话,毫无疑问是俄语。
这无疑是一种为难,至少可以理解为为难。让一个才把英语说得流畅,勉强能用日语对话的小孩,去猜一句从来没有听过,也毫无上下文可推测的陌生语言,想要获得游戏胜利是完全是不可能的。
而男孩似乎只是一心想着离开,连思考的时间都很短,稚声稚气给出了他的回答。
听见答案,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露出了微笑。
狱警把早乙女天礼带走,房间里恢复了寂静。随后不久,空气中荡起涟漪,一颗戴
着白色礼帽的「头颅」一点一点出现在空气中。
费奥多尔对这种惊悚的画面熟视无睹。
像是小丑装扮的「头颅」开口了,少年音清脆可爱:“果然还是你记错了年龄吧,老师怎么可能还是七岁呀,要不要试一试五岁?四岁?再小就算了,我可不想看见三岁的老师,连话也说不清楚,那样也太恐怖了。”
“果戈里。”费奥多尔用指尖戳着盘子里剩下的那块面包,问他,“你看见早乙女天礼的模样了吗?”
“非常像哦,相似得连你也迟疑了,但他不是老师。”果戈里说,“毕竟老师从来没有吃过黑面包,少得可怜的食物都留给你了。如果是他的话,会像个大笨蛋一样把盘子推回来吧。”
费奥多尔说:“没错。”
“嘻嘻嘻,这么看,与其说早乙女天礼像老师,难道不是更像你吗——哦呀,是生气了吗费奥多尔?”
“生气的人是你吧,果戈里,你的笑容很失望啊。”
小丑少年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没隔两秒,又换上了气鼓鼓的轻松模样:“我是来说「工作」上的事,你不要打岔!俄罗斯那边有人要见你。”
“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是呢。”果戈里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走吧,去见见由老师所创造的,我们期待已久的「古拉格」。”
·
费奥多尔真的是个很恐怖的人。
直到被带离监狱,随便丢在巷子时,早乙女天礼还在这样想
着。
怎么和这类人对话,天礼心里完全没底。拥有与普世价值相偏差的价值观念,也代表靠推想去构筑话语环境是完全不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