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的兄长们在她看来平庸懦弱,但他们仍然拥有她所不可及的世袭权力与资格,堂而皇之,理应如此。
即使她摘下魁首,为父亲谏言分忧,也需得一次又一次听那句为何不是男儿身,将与生俱来的骄傲碾得粉碎。
说出来未必有人理解,也无须剖白。
所以她只是轻轻一笑:“我父亲大半生纵横朝野颠倒权势,万般皆运筹帷幄,岂会听一无知妇孺的狂言。”
他不由得点头:“确实。”
“而我无论是从命嫁入后宅勾心斗角,还是不从命做叛逃的落难贵女。左不过都是蝼蚁苟且偷生,眼睁睁看大厦将倾。”她鬓间的鸢尾钗跃跃欲飞,被青葱纤指轻拂过,坠着一点光芒落到眼睫处,“不若挑一条自由些的路走。”
燕故一的目光掠过她鬓边,投向她身后那片阴影处,终究软下口吻:“我还是那一句,你或许,会一败涂地。”
她仍然莞尔:“我赌我付书玉,在竭尽全力后,天命能给我一点仁慈。”
她用他之前所说回赠,燕故一哂笑道:“今夜这些话也是你的竭尽全力?”
“不。”她摇摇头,“这是我的筹码。”
“哦?”
“当年那一份弹劾上疏来源并非朝臣,而是从州地递来,大人可想知道,是从哪块州地呈至殿前的?”
燕故一的目光随着她说出的这句话,寸寸冷下,盛满惊疑。
她仰颈望来,面容于灯火下如花似玉,笑意藏锋:“大人,我用这一筹码,换这三月共事间,非失职错处,你不可令我离开。”
第57章南牆下(一)
虞兰时魂不守舍了一整日。
酒是穿肠毒。
他不应该喝那么多的,低估了黑夜与酒意交加的放纵,松开了心里牢笼,放出了贪兽。
还、还做出了那种事情。令他之前的种种小心与伪装,前功尽弃。
那些疼痛而缠绵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唇上,令他冷凝的神色稍稍放松,继而漫上些许茫然,指尖摸上自己的唇角。
仿佛还可触碰到她贴上来的柔软,冷香,和湿润。
心里不断自我悔恨唾弃,却无法抑制地不断回想起那一幕幕。
她没有推开他,狠狠咬在唇上的疼痛,白齿交合,沁出血滴:“当作给你的回礼。”
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不惜借吻使他疼痛。
一时间不知是给他的惩罚,还是赏赐。
沾在她唇上齿间,那一点点属于他的血,随着她说话碾磨,洇出小片鲜红。
多像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记,令人着迷。
以致他目光痴怔,不顾得体地倾身去沾染那片殷红。
她再没给他机会得逞,攘开他,深看他一眼:“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便跃下屋脊,匿进无边黑暗里。
那些教他不能自已的温存,全随着昨夜的风月一并消散了。
如梦一场,不可捉回。
然后她就走了。可能再也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