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震喃喃地说:“想要让酥油花在那时候熔化,除了付修慈,没有别的人能办到。只有他有机会做手脚。”
“我能想到,她是怎么杀了付修慈的。”裴明淮怀里抱着琼夜,眼里看着倒在榻上的丁小叶,“她约了付修慈在那间耳房见面,她必须在酥油花会结束之前杀了付修慈,只要付修慈活着,一切就会马上败露。在等付修慈的时候,她……就拿起了画笔,给那株没完工的并蒂莲上色……”
韩朗恍然道:“所以并蒂莲,两朵并不是同样的颜色?”
裴明淮道:“只有她,才会用错颜色。她敏锐的触觉让她能摸到,哪一朵花是上了色的,哪一朵没有,但她却没法摸出颜料的色彩。”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如此浓情旖旎的举动,却是她杀人之前最后的温柔。
门是付修慈临死前自己关的,也是他自己上闩的。对于丁小叶的作法,付修慈想必是心中有数,也坦然受之的。
“你说,她值得吗?”吴震这个“神捕”,这时也满脸迷惘。“她这么做,值得吗?”
裴明淮慢慢地说:“她无路可退。”
吴震眼中仍然一片迷惘之色,喃喃道:“值得吗?……为了她那个心中只有恨的爹,去伤害对自己真心好的人,值得吗?我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案子……或为钱财,或为仇恨,或为情……但,丁小叶她……”
丁小叶已经被她父亲逼到没有了心。所以她做起任何事来,都是轻描淡写,肆无忌惮。她早已准备一死,所以云淡风清,无所畏惧。
吴震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一个凶手。因为她既无欲,也无心。”
两人就站在风雪里,耳边是韩明似哭又似笑的嚎叫声,一直笑到连声音都哑了。“好,好,好。是我自己作的孽,却害了琼夜。是我……”
他一个摇晃,慢慢地倒了下去。韩朗叫了一声:“大哥!”
吴震赶了过去,一搭韩明脉搏,摇头道:“刚才怕是回光返照,如今悲怒攻心,是真无救了。”
裴明淮木然半晌,道:“也好。反正,他也没什么可在意的了。死了也好……”
他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窗上贴着的鲜红的并蒂窗花,涩然一笑,道:“想必这一年的酥油花,会溶得比哪一年都快吧。”对韩朗道,“韩二叔,你送韩叔叔回去吧,好好安顿他的后事。”
韩朗面色恍惚,半日才答了一句:“是。”
只听脚步声响,来的却是尉端。尉端面色如死,看到倒在榻上的琼夜,摇晃一下,“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琼夜!琼夜!……”
裴明淮听他叫得声嘶力竭,从自己手里抢了琼夜,抱住不放。琼夜身体尚温,容色一如往常娇美,却是回天无力了。
尉端抱了琼夜,踉踉跄跄向外奔去。吴震想追,见裴明淮站在原处不动,也停下了。
“明淮……这可如何是好?”
裴明淮握着琼夜所赠那个香囊,涩然道:“她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了?她对我在殿里所说的那番话,明明白白,便像是在与我告别一般。”
吴震听他语调与平时大不相同,知道他在流泪,也不看他,只道:“这韩姑娘,活得清楚明白,对她而言,也算是解脱。她得不了好结局的。”
裴明淮道:“若知有今日,我宁可……我宁可……”
“宁可什么?”吴震道,“宁可你娶她?”
“即便如母亲所言,不能娶她为妻,我至少也能让她安然度过一生。”裴明淮道,“我实在想不到她会跟尉端……”
“明淮,恕我直言,你只是动了心,从未对韩姑娘动过真情。”吴震叹了口气,道,“若是真动了情,以公主和陛下宠你的程度,要娶她为妻,并非不可能的事。你根本没想过去求,你对她也不过如此罢了。韩琼夜又岂不知道这一点?……她跟尉小侯爷,明知结果,也不曾后悔过。你……顾虑太多,而真动了情的人,是顾不了那么多的。尉小侯爷虽然在这件事上做得实在有愧于韩姑娘,但他对韩姑娘的心,是看得出来的。若非韩姑娘坚决要走,他恐怕不会答应跟景风公主成婚。”
裴明淮茫然道:“我……”
吴震笑了一笑,道:“我说多了,你不要见怪。”远远望去,雪地中一串脚印,尉端已抱着琼夜,走得无影无踪。“他如今失了韩姑娘,伤心欲绝,甚么都不管了。你呢?你也打算在这里伤心么,别的都不管了么?”
裴明淮道:“你倒是铁石心肠,现在就来提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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