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满腹怨气,一时不察,捏断了脆弱的笔杆。
墨迹沾染了纸张,他将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
这种叫做纸的书写用具,比一开始出来的好用了许多。李陵听九哥提起过,起初是用次等的蚕茧漂絮而成,先是反复捶打,以捣碎蚕衣,然后覆盖在竹篾上,积蓄成薄薄的纸片。但这种纸片成本太高,九哥提议换成树浆,才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得以在全国推广。
这轻飘的白色纸张,就是一切事情的导火索。
那天,八岁的儿子不知从哪里听说纸是由有黑有粗糙的木头制成的,硬缠着自己去皇家造纸坊游玩。
李陵身负教导太子刘据弓马骑射之责,本不想答应,但看到和九哥小时候那样沉稳的太子眼里也露出雀雀欲试的期待光芒,将军之心瞬间变柔软了,无声叹息,让他们三人一人骑一匹小马驹出发。
没错,是三个。
除了太子与宝贝儿子以外,还有直属长官卫青的长子卫伉,大多数时候李陵都是无视他的。
“爹。”儿子一口一声叫得挺亲热,李陵板起脸,瞪了他一眼。
没看到卫家小子也在吗?给我拿出李家大公无私大爱无声的家教和气度来!
儿子不高兴地改口:“李将军。”
“什么事?”李陵面色稍稍缓和。
“难得出宫一趟,我们能不能多玩一会?”
“不行!”
“可我听灌伯父说,你小时候经常和陛下一起偷跑出宫的?”
眼见优等生太子刘据小朋友的眼睛亮了亮,李陵头顶冒汗,他就知道人间是有现世报的……他怎么生出一个那么活泼那么好动那么精力旺盛的儿子来呢?
自己小时候就很听话的呀~
好吧,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宫外鱼龙混杂,要是殿下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这话好违和,似乎以前叔叔在对自己家暴前都会念叨几遍。
“爹,不,李将军,你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请看客们大度地不要计较这个典故的出处)
刘据提议道:“往返劳顿,不如在中途休息片刻,太阳下山之前我们一定回去,老师以为如何?”
李陵沉吟片刻,拗不过太子的意思,只好妥协。
儿子上蹿下跳东跑西逃的模样,李陵看不过,扭头去检查了一下街上的守卫布置,命羽林军扮作商贩、行人,暗中保护。
离开造纸坊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小鬼们只用了一些点心,必然饿了。
看他们游性高昂,李陵道:“我带你们去灌氏酒楼坐坐。”
“我爹最好了~”
儿子欢呼着跳到李陵怀里。
以沉稳懂事闻名的太子刘据也满脸遮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