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仙子打算如何?”李添故意讽刺她:“逃吗?若你现在离开的确还来得及,但你要在皇宫里找的那个人,本世子也不会帮你打探消息了。”
“斗不过,自然要逃。”沈清抿嘴,却也沉下脸来:“但还没斗,谁知胜负。”
闻言,李添看向沈清的目光略亮了几分,皇宫中险恶之处,还有许多他都没有告诉沈清。那些诡异的阵法、冷漠残忍的人、化成野兽的年轻男女、还有宛若傀儡的行尸走肉们,都是这么多年受明光国师的影响而出现的怪象。
李添在京城里活了快三十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看破了南楚,可心中仍有一丝不甘。
南楚也曾昌盛过,万邦来朝,帝王爱民,臣子尽忠,那些史册中记载着的美好李添虽从未见过,可他能感受到文字赋予历史的生命。他能想象到如若南楚回到过去,国家繁荣,百姓安康,那会是怎样一幅盛美的画卷。
只可惜这幅画,有的人看过忘了,有的人根本连翻也不曾翻开过。
李添忽而问沈清:“沈仙子,你可知这偌大南楚是什么?”
不待沈清回答,李添便笑:“这国,这城,是一座又一座的琉璃塔,表面精致漂亮,昂贵剔透,可其实琉璃很脆弱。南楚这座琉璃塔已然有了无数道裂缝,甚至无需去摔,只要有人轻轻戳一戳,便会支离破碎,走向亡国之路。”
他是环王之子,唤当今圣上一声皇叔,却能说出亡国二字,可见李添对南楚十分失望。
沈清问:“朝中真无一人敢说真话吗?谏官呢?”
李添苦涩道:“其实当年也有许多青年才俊与我一般,他们读过书,看过史,知南楚内忧外患,有人在外抗敌,有人却在宫里炼丹。我们都写过奏章,有过谏言,只是那妖道太厉害,任凭反对之声再多,也能被他笼络。”
试问这世上,谁不想长生不老?谁不想永葆青春?
但李添就是怕,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沦陷,看着他们也如疯魔般被人操纵着去行恶,突破读书人的底线,突破臣子的底线,甚至去突破身为人的底线。
如若将来有一天,南楚真的成了不死国,谁还畏惧外敌来扰?
可若人非人,国非国,不死国,又有何意义呢?
李添指着自己脸上的疤道:“我十六岁那年,因谏言入宫面见皇叔,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明光国师,他需未成婚的漂亮男女入宫为媒介,向上天请长生不老药的秘方,他看中了我。”
十六岁时的李添很俊美,他读过书,知礼识理,身上有年轻人的意气风,眼中有治国济世的理想之光。可他花费数日不眠不休写下的长篇大论,皇帝不过草草瞥了第一页第一行,便将诡异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彼时李添读不懂他的眼神,喊他皇叔,问他可有何不妥。
皇帝让他回去,当天环王归家,也用那与皇帝一模一样的眼光看向他,夜半将他喊至书房,问他愿不愿意入宫。
何其荒唐!
李添半知半解,又不可置信:“我堂堂七尺男儿,入宫做什么?父亲,我要入朝!”
环王笑道:“难得你被国师看中,或许那长生不老药的方子便能从你身上得来,添儿,这是好事。”
环王德行,李添最知。入宫之人他见过不知多少,虽活犹死,且要冠上后宫妃嫔之名。李添身为皇帝亲侄,却要成为皇帝的枕边人,他如何不惧?如何不怒?又如何不恨?
所以他当着环王的面,一把小刀划破了自己的脸。
彼时环王看向李添的表情,没有痛心,没有后悔愧疚,只有可惜,可惜他不识抬举,暴殄天物,这张丑陋的面容,自然也不再是国师选中的皮囊。
现在想来,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沈清恍然,难怪他不在意自己顶着条疤痕走在路上,却在意沈清夸他若没这条疤应当长得挺好看。
如此想来,沈清忽而笑了一下,只是她眼底没有笑容,更多的是嘲讽。
她问:“你想杀了国师?是因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国师造成的?”
李添没说话,可他的眼神是如此回答沈清的。
或许他还留有一丝清明,知道明光国师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可他到底于混沌中置身太久,看不清形势为人所迫。光靠明光国师一人的恶念,无法摧毁一个国家数百年的建树。
沈清沉默了许久,两盏茶饮尽,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明天。”她道:“明天你再入宫一日,探探有无任何消息,哪怕是侍卫或道士们不符常规的变动也要告诉我,若依旧风平浪静,你便带我去见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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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添一怔:“你要假装投诚,成为他的弟子,打入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