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一异人,擅仿字画,他也做伪制身契的生意。”齐朔却不慌不忙。
他气定神闲的态度让韶声十分不满。
“齐府的少爷,见闻广博,交际广泛,既然知道这么多,你怎么不早去?非要等房东催促到我头上。”韶声学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阴阳怪气,“哦——原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怕遇见旧识被抓。而且——没有钱。“
”我说的对不对啊?元贞公子?”
讲到此处,她突然提高声音斥责:“不要背着我搞什么小动作!还当你是齐家的贵公子?你也看到了,房东只认我,都不将你放在眼里!而且是你自己对房东说,你是我养的相公,还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堂子里的样子。”
“主家未曾携带奴之身契——我学的是也不是?”韶声捏着嗓子,拖声拖调,翘起了兰花指。
“既然到了这份上,你就不要再给我拿腔拿调!要听话,要懂事,你刚才那样子,在房东面前,做得不是很好吗?”
斥责过后,犹不解气,又啐:“叫你做家奴,宁死不屈,装得好像是什么性烈的贞女。结果背地里却对人说,你是被人养着的相公。相公比家奴高到哪里去?以色侍人之徒,人人都看不起,还不如家奴!呸!”
齐朔不理会她。仍然如松如柏地立着。
油盐不进!
韶声气得踢了他一脚:“说话啊!哑巴了吗?”
不止。她还从袖中掏出了另一个荷包,狠狠地向齐朔面上掷去:“拿好你的钱,等紫瑛给你找来了小厮,自己去跟他商量办法,把身契的窟窿补上!如果不嫌命长,就不要让人发现了!”
荷包颇有些分量,齐朔躲闪不急,擦过他的额角,擦红了一片。
“知道躲!怎么不知道说话!”
“元贞谢谢小姐。”齐朔面色不变,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荷包。末了,还学着韶声方才学相公的模样,虚抚过伤着的额角,唇角噙着浅笑,盈盈行过一礼。
“钱拿到了就滚到外间去,别挡在这里,影响你小姐我的心情!”韶声开口轰人。心里不禁埋怨,紫瑛怎么还不回来?死丫头跑哪里躲懒去了?
齐朔依言离去,还贴心地为韶声关上了里间的门。
看他终于走了,韶声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后悔。
她后悔把荷包给他了。这只荷包并非她平日使用的。平日里的那只荷包,已经转交给紫瑛去置办笔墨了。而这只荷包,是她怕日常开销不够用,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里面装的虽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银钱,但也是她一直以来积攒的,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全给了齐朔,让她的安全感少了一大块。
罢了,给都给了,大话也放出去了,要回来未免太丢人。
日后再多攒点便是。
现下房中只剩韶声一人。
她百无聊赖,从新买的话本堆里又抽出了一本看。这次,她避过了那恼人的春宫图册。
话本中讲的是狐狸与书生的故事。
狐狸把窝安在赶考的必经之路上,专门盯着那些贫寒的读书人,每遇到一个,便变作美女,资助他学费路费,并留下信物,定下婚约,约定考中之后践约。
最后,真叫狐狸蹲到了一个有大造化的书生。
书生与狐狸结亲之后,官越做越大,福泽一方百姓。狐狸也因此有了功德,在书生百年之后,受点召成了地仙。
话本里的狐狸捞着了个好书生,沾了书生的光,得了善终。
而自己呢?
莫名其妙救下的人是钦犯,别说沾光了,她还要费心藏着他,稍不注意就要连累自己。
这钦犯还不服她。估摸着心里仍看不起她。
韶声不禁有些沮丧。
不过,至少她还能羞辱他,甚至骂他,他不服归不服,但尚算有效。
对旁人,她只敢心里不满,唯有对他,可以尽情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