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盛无极说过要帮他报仇的话。
不会真的是盛无极找人做的吧……
兰与书心情有些复杂,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微博转发给了盛无极,问他:盛总,你让人做的吧发完之后,他看到微信里还有很多消息没回,于是挨个回复“我不清楚”,至于其他的,他什么都没有提。没过多久,收到他回复的人或感叹或疑惑地说:啊,你们关系这么好,居然不知道啊。
一次次读着那三个字,兰与书觉得太讽刺了——关系好,关系好方秦就可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他推向深渊吗?他突然想,盛无极今天做的还不够狠,应该把方秦做过的事全都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是个多么恶心的人!
倏忽之间,一股巨大的悲哀兜头落下,兰与书觉得自己像是溺了水一样喘不上气,并且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兰与书不断地暗示自己,没事的,现在只是太难过了而已,深呼吸,想点开心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他刻意回避那些伤痛的过往,不断地回想自己幸福的童年、父母的呵护、大学获奖的瞬间……
然而他发现自己越想开心,心口那阵窒息感就越来越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兰与书悲伤地想,要是——要是盛无极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傍晚,斐济的天空红霞漫天,盛无极一行人走出高尔夫球场。
管家说为了欢迎他们的到来,已经在植物园餐厅准备好了中式主题晚宴,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张周想起兰与书在睡觉,就给他打电话,结果没人接,他骂骂咧咧:“兰与书怎么又不接电话了?不会又是什么酮症吧?!”
盛无极一怔,想起什么似的,让管家把他的手机给他,他拿过来一看,兰与书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他立即给兰与书拨电话,同样没有人接。
“你们先过去,我去看看他。”他无端心慌了一瞬,抬腿往高尔夫球场门口的观光小车走,边走边让管家送他去兰与书的别墅。
到了地点,管家知道他们是朋友,到了地方就放盛无极进去了。
盛无极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只在房间的大床上看到兰与书的手机,他走到露台上刚准备给管家打电话叫几个人过来一起找,然后就看到露台下面的沙滩上躺着一个人影。
不是兰与书还能是谁!
盛无极没察觉到自己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沿着木梯往下走,一直走到兰与书的身边,从正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沙滩上的人大字躺着,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连他靠近都没有感觉。
“怎么睡在这里?”盛无极说话的声音带点颤抖,刚才没找着他,他是心慌的,怕兰与书又因为那个破酮症饿晕,也怕他在看到方秦的新闻生出什么自己猜不到的想法。
闻言,思绪正在游弋的兰与书睁开眼睛。
远处潮汐的声音扑进兰与书的耳朵,刚刚还绚丽的晚霞颜色也已减淡。此时此刻,看着突然出现的盛无极,兰与书认为自己正介于一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世界里。
高大的盛无极背对着落日余晖,像一棵长久在海边伫立的树,树影投在他的眼睛里,让他无端想起《加缪手记》里的一段话。
——利古里亚海岸线上的蓝色夜晚。我的疲倦和这股想哭的冲动。这种孤单和这份想要爱的渴望。
莫名地,他突然生出一些委屈,然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声线里有他自己没有察觉的哭腔。
盛无极不知道兰与书在沙滩上躺了多久,只觉得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像是吸饱了海洋的水汽,湿湿的,咸咸的,黏黏的。
“打高尔夫碍事,把手机给管家了。”解释完,盛无极蹲下来打量他:“表情这么难过,是因为我让人曝光方秦?”
兰与书愣了一下,以仰视的姿态注视着他的眼睛,很快地笑了一下:“不是。”
盛无极看到他的头发沾上了细小的沙子,想也没有想,探出手将那些沙子轻轻拂掉。他没有立即挪开手,而是选择摩挲着兰与书柔软的头发,他把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轻轻压着他的脑袋:“那你为什么难过?”
刚才还是委屈,现下感受着脑袋上的抚摸,以及盛无极手指间传来的温度。听到他这样问自己,兰与书觉得自己的眼睛莫名变得有点酸涩。他咽了咽喉咙,没有回答盛无极,而是叫他的名字。
“盛无极。”
“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盛无极放在他脑袋上的手顿了一下,下一秒顺势收回来。
他笑道:“你是盛和的导演,我不帮你谁帮你。”
头上的温度与力度撤离,让兰与书生出一种灵魂的某一片被抽离了。他的眸光闪动了一下,心想,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这个答案会让他觉得有些失落。
在他们说话时,海边的霞光完全散去,天空渐渐进入蓝调时刻,整个世界呈现一种静谧的蓝色。兰与书用手肘撑着沙滩坐起来,低头拍自己衣服和裤子上的沙子,拍了两下后发现怎么都拍不干净,他放弃了,索性盘腿坐着,微微仰头看着不远处的海面:“盛总,你知道现在叫做什么吗?”
盛无极在他的身边坐下,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不打算说自己知道,因为他想听兰与书会说什么,于是他问:“叫什么?”
“Bluehour,蓝调时刻。”
“这是一天中最美的二十分钟。”兰与书的目光放远,远至整个南太平洋。他的眼睛像是要从海面上汲取什么,带着点湿润的晶亮,然后盛无极听见他小小的叹息:“我们——好好欣赏吧。”
盛无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兰与书,他似乎变得很轻,像弥散的海雾,仿佛下一秒就会盘旋着上升,变成咸湿的海风,或是变成一场南太平洋的暴雨,落进海里,与这片蓝色的世界融为一体。
盛无极“嗯”了一声,和兰与书并肩坐着,那之后的二十分钟里,两个人不再言语。
蓝调时刻结束后,斐济进入真正的黑夜,他们身后岩石上的别墅自动亮起灯,照亮岩石下的两个人。不远处的海面很安静,也很暗,反而衬托出悬崖上的光源变得深远悠长。
盛无极撑着沙滩边站起来,边说餐厅准备了主题晚宴,先过去吃饭,结果人还没完全站稳,一旁的兰与书毫无预警地拉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回来,跌倒在沙滩上,然后迅速翻身跨坐在他的小腹上。
轮到兰与书居高临下看着表情惊讶的盛无极——借着泄下来的光线,兰与书俯身,双手撑在盛无极的耳边,仔细地打量他片刻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问:“盛总,你知道蓝调时刻之后要做什么吗?”
兰与书的一双眼睛里带着完全不加掩饰的qing潮,那股情潮将他眼下的那粒泪痣渲染得无比的绮丽。
盛无极已经猜到兰与书想做什么了——他想,那粒泪痣就是兰与书抛出来的鱼钩,而他是一尾心甘情愿上钩的海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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