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哪吒偏过头。
“没事。”她放了手,认真嘱咐道,“只是想说,注意安全。”
青龙遁入云层之上,哪吒紧随而去,叶梨花无法窥见天上发生了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以为会等上许久,她蹲了下来,捡根树枝百无聊赖地在沙滩上画圈圈。
没想到仅仅一刻钟之后,哪吒便回来了。
他落地后紧皱双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叶梨花:“干嘛这么严肃,看起来你们的交谈不太顺利?”
话音刚落,她余光瞥见青龙跌下云端,直直落入海中,掀起巨大的浪花。
“他要去天庭告状,这我能让他去?”哪吒有点苦恼的样子,“好说歹说他不听,只能把他扔回海里冷静一下。”
据龙王所说,敖丙至今仍在水晶宫中昏迷不醒。儿子伤重至此,敖广断不能容忍罪魁祸首还在陈塘关活蹦乱跳。
龙本就是自尊心极强的生物,哪吒此举相当于打了整个龙海龙宫的脸。
敖广又急又气,恨不能亲自上岸去总兵府捉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可他知道李靖曾在西昆仑学道,哪吒又拜师太乙,权衡之下,敖广决定上奏天庭。
想着天兵总有办法能收拾哪吒,结果刚到宝德门就被截住。哪吒踏住青龙后心,逼他回东海去。这下谈何告状,不仅儿子让哪吒给打了一顿,连他这个当老子的也没讨着好。
区别是哪吒下手收敛了很多,从抽龙筋变成了拔龙鳞。
回龙宫躺了两天,敖广心里是越想越气,他是布雨兴云的正神,怎能被小小一个总兵之子欺压至此,这状必须得告,不然他龙王威严何在!
与此同时,敖丙伤势终于有所好转,悠悠转醒过来,第一句话是让父亲赶紧去陈塘关降雨。
“这事先放一边。”敖广拂袖道,“你安心养伤,为父已经决定要与其余三海龙君一同去灵霄宝殿奏玉帝,捉拿李靖父子。”
“这这,李哪吒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难道他还想与天斗?”敖广气得龙须都要翘起来,“他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差点被他打死,此仇焉能不报?听闻李艮的死也与哪吒有关,我们统驭水族,自然该做表率,这等顽劣之徒罪无可恕,你且看我治他。”
吃了教训,敖广这次上天庭低调了许多,将各海龙王齐约到灵霄殿,奏准玉帝,带了天兵下界去拿哪吒。
那是陈塘关一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清晨,阳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拨开云头倾洒大地。
叶梨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黑云压城”,乌蒙蒙的云团聚在头顶,又湿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四海龙王擒了李靖到九湾河边,皆现出原身。青白红黑四条颜色各异的巨龙,看起来气势很足。
无异于神迹降世,周围群众纷纷围观,河岸边一片人声鼎沸,百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人突然嚷道:“三公子来了!”
哪吒挤进人群,像利刃劈开水流那样,两边的百姓齐刷刷分立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他就这么顺利无阻地来到龙王面前,站在最高的一块礁石上,静静与敖广对峙了半晌。
他攥紧乾坤圈,缓缓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与老头无关,你放了他。”
虽然平日里总和李靖过不去,但不得不承认此刻李靖是被自己所累,哪吒无意让他掺和进来。
李靖骂道:“逆子!”
这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哪吒没理,径直转向敖广,看了看他身后的天兵,知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叶梨花在人群中,仰视着他,心里意外却也不意外。
“哪吒,你害得我儿好苦。”敖广龙尾巴一甩,身后掀起滔天巨浪,“为何冥顽不灵,不肯悔过!”
若此时从上方俯瞰东海,便能看到海面上涌动着奇特的方格形海浪,排列整齐,如同纵横交错的棋盘。
这是海流对撞形成的景观,美丽而危险。众生皆是棋盘之子,而敖广想掀翻这盘棋。
态度最先软和下来的竟然是李靖。
他悲怆地流下泪来,总算没再说些家门不幸之类的话,只看向哪吒,轻轻地摇了摇头:“收手吧,想想你娘。”
若李靖真想从龙王手中挣脱,也不是做不到。可他畏惧的不是龙王,而是天庭,打跑了一个会来十个,打跑了十个会来一百,龙王奉了玉帝旨意,他难道要为了袒护儿子与天庭作对?
哪吒看出了李靖所想,也听出了这便宜老爹话里的另一层含义——殷夫人的死与他没有直接关系,可确然是他射出的震天箭招致了祸端。
曾听叶梨花说起过,她的老家有句话叫君子论迹不论心,意思是不论动机,只论行为。哪吒心想,抽龙筋,拔龙筋,这些是他干的,抵赖不得。
松开乾坤圈,他脸上露出一点微不可查的茫然来,随即又厉声问道:“敖广,你想如何。”
“我儿被你抽出一半龙筋,不死也残,至少要修养几百年才能恢复,更不用提你将我截在宝殿外打了一顿,是罪上加罪。哪吒,我不愿为难满城百姓,我们四海龙王来到这里,只想让你一人谢罪,若你同意,我可以放了你父亲。”
“可以。”哪吒很痛快地点头,“我与你想的一样。”
叶梨花喉咙发干,她隐隐猜到了之后将会发生什么,哪吒这等宁折不弯的性子,比起向龙王下跪磕头,他恐怕更愿意以命来偿。彩云碧云从来都杀不了哪吒,能杀哪吒的是他自己。
无论哪个版本的哪吒总是向死而生,命运这只强有力的推手不知不觉将一切推向无可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