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心里不觉哼笑了一声,她总是这么沉得住气,刚才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神游物外的模样,原来什么都听在耳朵里呢。
窗玻璃上被水糊成了一片,雨下得大起来。
平常遇到这样的日子,她多少会有些感伤,然而此刻,却只觉得温暖。
也许是顶上投射下来的橙色灯光,也许是狭小空间里身旁坐着的这个人,也许是其他……
突然间的紧急煞车使她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一冲,脚撞上了什么,隐隐吃痛。
她吓了一跳,以为发生意外,本能的探身朝外张望,前窗的刮水一遍遍的划动,透过湿滑的玻璃看出去,街灯象晕开的水彩一样模糊不清。
借着亮光,她依然能辨识出来,前面的路上,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她惶惶然的扭头问邵云,却见他一动不动的顿在原位,面色深不可测。
她的心莫名的往下沉去。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他极慢的说道。
孔令宜怔了一怔,缓缓的明白过来,原来她的担心不是多余,他还是发现了。
是谁说过,女人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准的,尤其对于感情。
她沉默着,一如他的沉默,耳边唯有雨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的沙沙声,窗外的天地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良久,她才开口,“告诉你有用吗?告诉了你,苏曼芝就会回头?”
邵云颓然的闭起眼睛,他没有要责问她的意思,这事说到底跟她无关,只是傍晚时他离开公司前她说的那些话寓意太明显了,事后想到,还是忍不住生气,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厌恶被人欺骗或者隐瞒的感觉。
见他不说话,孔令宜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总是劝我,凡事要向前看,可是你自己呢,你眼里除了她还能看得见谁?”
他不睁眼,语气听起来有一丝疲惫,“我……是不是真的应该放手了?”
她静静的想了想,回答:“这种事没有应不应该,完全因人而异。”她瞥了他一眼,轻声道:“如果是我……我会。”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挂在他铁青的脸上,显得有些怪异。
“你说得很对,没有对错,因人而异。”他转过头,眸中的深邃竟令她不寒而栗,“可是令宜,我不会。”
孔令宜的表情明显僵滞了一下,她不明白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她并不懦弱,保持着镇定,展开笑颜,却极其尖锐,“但是她已经不爱你了,你即使不放手又有什么意义?”
邵云双手环抱住头,向后仰去,却不再有说话的欲望。
有意义么?没意义么?“意义”二字对他来说实在太空泛了,他从来都只讲求实在。
也许,他放了手,熬过那最难受的一阵,也会没事,就像生一场大病,只要不死,总有病愈的一天。
可他终是不甘心。
一想到有朝一日,他和曼芝将彻底成为陌路,即使对面遇见,也可以坦然的擦肩而过,他就有种心里凉透的感觉。
人的确怎么着都能过,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呼啦一下就过去了,可他不想就这样怀揣着一股子凉意走到终点。
他要的,不过是几分热度而已,是曼芝给过他的热度,记忆犹新,且深深贪恋。即使是自己在强求,只要他乐意,又有何不可?
不是不能放手,或者放不了手,而是――他不想放手。
(上)
这一场春雨下下停停,到了周末,也没有渐止的迹象。
生意却反常的好起来,商铺背后的小区里,住户越来越多,这个新建不久的居民区据说是涉外性质的,很多业主都喜欢把房子租给附近公司的外籍员工,租金是普通租房的近两倍。
吃过了饭,曼芝一连做了好几支生意,买鲜花的人居多,有不少日韩人士,她猜测着可能是来这里探访友人或同事新居的。
乘着空当儿,她开始教小工包花束,一个人忙活实在太累。新招的小工是个相当老实的小姑娘,可就是缺着股机灵劲儿,粗线条得很,一个花束教了她几回,还是不得要领。不是包得太散,就是飘带打不好结。
正好来了几个日本人,年纪挺大了,挑挑拣拣的选了些鲜花,曼芝把小工叫到跟前,又手把手给她演示。
花束在曼芝手里格外的听话,修剪整齐,抽过一张挺刮晶亮的玻璃纸,把花搁上去,这里掖掖,那里一折,来回几下,就妥妥贴贴,小工只觉得眼花缭乱,额上又是几滴汗,仍旧没看清,曼芝却已经把绕成蝴蝶状的飘带缚了上去。
那几个老头儿噼里啪啦的鼓起掌来,嘴里念念有词,曼芝听得明白是夸她呢,遂对他们笑了一笑,掌声更是雷动。
小工忙着收钱,送客,偷眼瞄了眼曼芝,却见她还是一脸的郁郁寡欢,心里于是更加没底。
其实她也知道老板不是针对自己,这一个星期来,她都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时间溜得快,转眼三点半都过了,曼芝回魂一般忙乱起来,萌萌四点放学,她已经跟申玉芳说好了,今天她去接,然后住自己那里。
人还没走出店门,申玉芳却打来了电话。
“曼芝,一会儿你还是来吃晚饭吧……刚刚阿云打电话来说今天他去接萌萌。”
曼芝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气恼,咬了咬唇,道:“不是说好我去接的么?”
申玉芳当然听得出她的不满,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是两头难做,只得委婉的劝道:“阿云已经在路上了,你就来吧,有什么事情来了再说,我也好久没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