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珠儿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只当是好端端的孙娘子便将姜明月去安排刺绣了,一遍替她涂药,一遍轻声埋怨道:“明月姐姐你从来没碰过针线,孙娘子怎么忽然?让你去绣楼刺绣了。”
“这才是第一日,往后也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
烛火灯影绰绰,很快屋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于是崔珠儿也便不再多言了,这毕竟是绣楼,人多眼杂,有些话还是轻易不能让旁人听见。
姜明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听着,她神色平静,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她凭什么初心不改?……
屋内烛火绰绰,双手泡过热水又涂上了?药膏以后就没那么疼了?,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屋外的人走?了?进来?,推开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于是桌子上点着的烛火就簌簌摇晃了?起来?,在地?上投落斑驳阵阵。
姜明月的视线落在那摇晃不停的烛火之上,她猜的没错,宋怀川此举摆明了?是在故意难为她,常言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本意也不在于那个荷包。
刺绣精美与否也并?不重?要。
他是身份尊贵的事情,平日里想要什么精美的刺绣没有,便是名家孤品也是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他这样?人会缺一个小小的荷包。
他根本就是想要让她知难而退,主动前去找他低头认错。
两相博弈,沉不住气的人会先输,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必要好好去学刺绣,左右不过是先拖延着时间,或是她先熬不住这细细碎碎的针扎之苦前去找他低头认错。
亦或者是他看?出来?了?她故作拖延,主动前来?找她。
反正她是不想看?见他,能拖延一会儿就拖延一会儿,她实在是太?过清楚他这个人的脾性了?,自然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绣完了?香囊就能万事大?吉。
在绣楼中的日子虽然有些枯燥乏味,可?却让她觉得十分宁静,这几日学习了?最基本的针法之后,姜明月就开始着手绣荷包了?。
忠勇侯府竹园之中,忙完了?老?夫人出殡的事情以后,宋怀川倒是没那么忙碌了?,他闲暇下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姜明月。
九月十四日他从白玉寺后来?之后,脑海中总是会莫名浮现宝华殿之中的那一尊观音菩萨像,菩萨低眉、不悲不喜,只?是落在他眼中到底还是多了?几分虚伪讥讽的模样?。
相比起那尊金身菩萨,他倒是觉得姜明月更像是不悲不喜、注视人间的小观音。
于是,想到此,他便鬼使神差地?提笔在宣纸上画下了?一尊观音菩萨像,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提笔作画了?。
随后宋怀川扬声将宋严喊了?进来?,吩咐他去将这画像送到黄金楼,指名道姓去让姜姑娘将这个图样?绣成一个荷包。
闻言,宋严心中猛地?一惊,原以为世子已经彻底放下姜姑娘了?,是以这段时间明知道姜姑娘尚在京城之中,却还是没有派人去找寻,没想到今日世子竟会冷不丁又提到了?她。
虽然稍感意外,但是宋严还是神情恭敬地?接过了?画纸,按照世子的吩咐去了?黄金楼。
伴随着一道木门吱嘎作响的声音,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屋外隐约有风吹竹叶的声音传来?,莫名,宋怀川又想到姜明月,想到了?她自从落水之后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性子。
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宋严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仅仅只?是一次落水,难不成就会让人的性子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那时候的宋怀川并?不在意姜明月这个人,在他眼中,姜明月同没有生命的花草树木都没有区别,人在生死面前性子会发生变化也是所应当。
可?是随着越来?越了?解姜明月,他就越是移不开目光,这些年走?南闯北,他也算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自以为见多识广,自以为见识过人性的各种肮脏和不堪之后,就能洞若观火。
但他却从没有见过姜明月这样?的人,冷静智,你以为她是冷心冷肺,可?偏偏又能窥见她看?似冰冷外衣之下的一颗柔软心肠。
千帆竟过,早该心冷如铁才是,她凭什么初心不改?
她的一番赤诚在他眼中不过是天真和愚蠢罢了?。
眼下陛下将老?夫人的尸身焚烧干净了?,正是心旷神怡的时候,也没再继续暗中给他下绊子,反倒是宽厚地?让他在侯府休息。
江南水患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陛下却一直都没有提论功行赏的事情,只?是顺成章地?忘记了?那些九死一生搏出来?的功绩。
不过宋怀川也不在意这些事情,他眼下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将姜明月这匹桀骜不驯的马匹彻底驯服。
想到此,他略显清冷的眼底浮现了?些许志在必得。
从前是派宋严查过姜明月的事情了?,但是无论如何,宋怀川都不能将眼前这个聪慧智的姜明月同从前胆小怯懦的姜九姑娘联系起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一个人的秉性似乎都不应该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来?他应该派傅营再去江南查一查姜明月从前的事情。
宋怀川总是隐隐觉得,现在的姜明月与从前的姜九姑娘或许并?不是同一个人。
一阵风吹过,竹园外的主子萧萧作响,梅园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府中管家这些日子在着手重?建梅园,宋怀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拦了下来?,斯人已逝,留着这些旧物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