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酒喝了一半,赵长赢终于耐不住性子,要出门自己去寻。
“长赢?”赵长赢刚把门拉开,迎面便见容与笑道,“哎,真巧,还道你要吃了晚饭才回来呢。”
“哪……哪有这么晚。”赵长赢自知理亏,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嗯?”容与低头,他手上捧着一束赵长赢刚才在路边看见的金菊,那菊花开得灿烂,与秋日晴空相得益彰。
容与径自推了推轮椅往里走,没回答他,反而问道,“上回我给你布置的文章读了吗?”
“啊……”赵长赢脸色一变,当即支支吾吾起来,“那什么……读倒是……呃,也读了一点。”
容与也不戳破,只是将那束菊花插进桌上的陶罐里,慢吞吞道,“从前,有两个好朋友,却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而南北相隔。”
“那好惨。”赵长赢一听有故事,饶有兴致地掀袍坐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容与,点评道。
容与不答,继续道,“有一天,南方的那个人路过一片梅林,梅花开得正好,于是想起了远在北方的友人,便折下了一枝梅花,托驿站寄给了朋友。”
赵长赢又是一阵唏嘘,“啧,感觉……有点浪漫。”
容与一笑,轻声道,“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赵长赢喃喃念道,“好诗。”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
容与在赵长赢幼稚的感慨中把面前的陶罐给他推了过去,“你出门之后,我在院中独坐无事,见日头晴好,照着外边的金菊像万顷流霞一般。问了一旁的弟子,说可以摘一束。”
赵长赢似有所感,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紧张。
容与继续道,“容与身无长物,无以为赠,只得借花献佛。”
“摘得篱边菊,聊作人间秋。”容与看向赵长赢,“赠与樽前人,共饮来年酒。”
赵长赢愣愣地看着面前人因为日光晒得微微泛红的眼尾,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心跳得好快,像是从前刚练武时贪功夫练过头的感觉,脸涨得通红,气也喘不上来。
可是他现在也没有练功啊?
赵长赢于是将这个归功于方才喝酒喝得猛了,上头了才会这样。他就这样一直晕晕乎乎地过了半日,一直到晚上预备就寝了,他换上亵衣,看见容与刚沐浴完,坐在床尾晾头发,眉宇间盈盈地蕴着雾气,好像画里边的人儿。
赵长赢坐到床头,拿起容与之前看的一本诗集胡乱翻了翻,一会儿功夫便坐不住了,抬头偷偷看了容与一眼,道。
“本来上午就想跟你说的,一时间忘了。”赵长赢想到乔正仪,心里蓦地又沉了沉,纵使平日里生起气来老想着这乔狗怎么还不去死,但当真看见乔正仪落到这个境地,又开心不起来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被什么堵着似的难受,回想起乔正仪从前在书堂里意气风发地说话的场景,不免有些怅然。
容与转过头,等着赵长赢说话。
“乔正仪死了。”赵长赢叹了口气,“据说是自杀。”
容与蹙眉,“早上去是为了这事?”
赵长赢点点头,“黄正卿一只眼睛瞎了,估计因此受了刺激,跑庄里来闹。”
容与低眉,将仍有些湿气的头发拿毛巾擦了擦,沉默着没有开口。
“哎……”赵长赢道,“乔……乔正仪也算是遭了报应了,人死为大,我……我到时去他灵堂上给他上柱香。”
容与停下动作,安静地看向赵长赢,见赵长赢垂着头,确实有些难过。良久,容与别开眼,径自绕到屏风外。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乔家挂上了白布几日后,永宁城却是一派喜气洋洋。原是永宁一年一度的秋词盛会便要开幕了。
“秋词盛会……你俩小屁孩也要去?”赵明修翘着脚,随手捻起几粒花生米扔嘴里,“哎对了,今年好像是书堂和剑盟联合举办的。”
赵明修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旁边正扭头跟容与说悄悄话的赵长赢,眉毛一挑,大喊道,“啊!我给忘了,这不就有个现成的武学奇才吗!”
赵长赢被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嚷嚷吓了一跳,对其怒目而视,没好气道,“做什么一惊一乍,有话好好说。”
赵明修呵呵一笑,不怀好意地道,“我就是想吓你俩一下,怎么的?”
“幼稚。”赵长赢翻了个白眼,问道,“今年怎么剑盟也参与了?”
“嗯。”赵明修道,“前几年不是一直都是只有文斗么,江湖中人学术不精,比不过他们,便颇觉无趣,去年参加的人少了一大半。今年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报名,就联合剑盟搞了武斗,哦对,还是什么一文一武的组合,搞二对二比赛。”
赵长赢心下一动,来了兴趣,立马把赵明修面前的花生米推远了,倾身问道,“细说来听听。”
“一边儿去。”赵明修不满,又将花生米划拉了回来,“报名就在朱雀大街牌坊底下,你自己去问问便是,别拉着我问东问西,我忙着呢。”
“切,你忙个鬼。”赵长赢撇嘴,朝容与道,“容与,咱们去问问?”
容与正专心剥着一枚石榴,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玫红色石榴子儿被他仔细地盛在白瓷碗里,粉的于是愈发艳丽,白的愈发莹亮,煞是好看。
见赵长赢问他,容与将瓷碗递到他面前,示意他吃。
“哇!容与真好。”赵长赢倍感幸福地捞了一手心的石榴子,放嘴里嚼着,那石榴汁水沁甜,滋味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