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从袋子里掏出那支烫伤膏,打开盖子,往棉签上挤了一点,涂在烫伤处,看上去很平静:“为什么?”
徐州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因为他说,陈淮不想让你知道他还活着。”想到当时的场景,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听他说,陈淮是被雅丽河水上巡逻支队的人带回来的。当时情况紧急,救护车来的很快,沈嘉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只知道人伤的很重,血糊了一样,拖着最后一口气。送到昆明之后,那边的医院不敢接,让回去安排后事。后来老陈联系了陈淮的家人,他爸派了私人飞机过来把人接走,送到国外最好的医院,才把人救活。”
俞景涂药的手已经很久没有挪动,他盯着沙发上的徐州出神,声音轻飘飘的:“他赢了,为什么还会受伤?”
徐州摆手:“具体情况估计只有当事人知道,但陈淮从来不说。”
俞景伸手捞过遥控器,把声音调到最小:“那他还能回去吗?”
徐州惊讶的看他一眼:“他没跟你说?他左腿受了很严重的伤,虽然现在恢复了大半,但听沈嘉说,还是有点跛。而且他的腿好像留下了后遗症,连快走都难,应该早就辞职了,估计以后也跟这行无缘。”
“……”短暂的沉默后,俞景开口:“没有,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气氛到这里有些沉重,徐州有眼色的起身:“我先去洗漱。”
他是临时过来的,带着鲜花和礼物,庆祝俞景的第一次个人画展,也没打算回去,反正俞景家空房间多,随便挑一间就能住。
俞景点头,跟着站起身,走到阳台上。
浴室响起水声。
瘦,长骨柄伞,容易跌绊,被车门夹住的衣角。
俞景心想,原来是这样。
外头夜色弥漫,不远处的霓虹灯闪烁,有汽笛声传来。
陈淮再也不能回到边境线上。
但他知道这对陈淮来说不是一种解脱,而是一种诅咒。
那样一个强大又骄傲的人,却再也坚持不了自己最初的信仰,也许,这辈子他都拿不了枪。
但他还活着。
俞景在心里庆幸,又生出一种卑劣的心思。
他回不去,不是更好吗。
留在北京,他会有更好,更安全的人生。他可以接管陈麓的公司,可以活在高楼大厦里,再也不会受伤。
可他为什么要分手。
陈淮不是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分手的人,但要说不爱了,俞景下意识觉得他是在撒谎。
他将手轻轻搭在阳台的栏杆上,看见楼下有人拎着垃圾袋匆匆而过,小区的保安正捧着一盒饭往嘴里塞,时不时拿起一旁的遥控放行业主的车辆。
人的生命有多长。
从出生到长大,沿着命运设定好的轨迹,在无数个分岔路口抉择,偏偏人人都活在自己的轨道上,只有陈淮,被迫偏离轨道,因为他没有选择。
徐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俞景正把水果盘清洗干净放进消毒柜里。他略弯着腰,把里头的碗筷摆放整齐,看见徐州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吹风机在那边。”
徐州觉得他的心情不该这么平静,于是嘟囔着过去:“你不该心疼,然后抛下我去找他吗?”
俞景关上消毒柜门:“他要跟我分手。”
徐州的脚愣在原地,难以置信:“他,跟你分手?!”
俞景竟然笑了一下:“是啊,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还活着的人。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如果你们真的要听他的话瞒我一辈子,我会以为他真的死了。”
徐州踌躇几步:“说不定,他是知道自己伤了腿,配不上你,才让沈嘉瞒着你。”
俞景走出来,笑的嘲讽:“你以为这是在演偶像剧吗?因为伤了腿,所以要跟我分手?配不配得上我,是我说了算。他如果真的想维护那点所谓的自尊,就应该亲口告诉我,这样,就算分手,也是明明白白的。”俞景把厨房门猛的拉上,声音大的让徐州肩膀一颤:“但他选择瞒着我。”
徐州终于意识到俞景这是生气了,还气的不轻,正要安慰几句,隔壁突然传来一阵东西落地声,接着是打砸声。
他顿了顿:“隔壁怎么回事?”
俞景倒是习以为常了,自从新邻居搬过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晚上就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一开始他以为是家暴,敲门之后发现那位阿姨好好的。后来他试图去交涉,但邻居阿姨让他体谅,说她家有一些特殊情况。
俞景吃人嘴软,也不好意思多说,好在这种特殊情况在短时间内会得到有效制止。
俞景等那头的动静慢慢变小:“没事。”
徐州显得有些担忧,走到玄关处贴着脸透过猫眼看了半天:“要不报个警?”
“说了没事。”俞景把他拉进客厅:“每次的动静都持续不了多久,也不算晚,习惯了就好。”
徐州摇头,随着他的动作坐在沙发上:“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搬个家?”
俞景笑:“我倒是想,但是钱都用来办画展,没钱了。而且这房子是我妈买的,住习惯了,没必要。”
说着,俞景拿起遥控器,随手换了几个台。
“下面播放一则经济新闻,近日,麋鹿集团将于北郊区内举行经济发布会,据悉,这次发布会关乎麋鹿集团的后续工作及其董事会成员最终决议……”
徐州也听的入了神,他是干这行的,因此了解的内情比俞景多:“麋鹿集团这是要换人员班子。”
俞景看向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