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马肉也已收拾停当,挂在架子上用炭火炙烤,金色的油滴如同蜜蜡一般,点点落入火中,被烧出剥啄的声响。王建在上头涂抹了他独门的调料,一时间满营生香,众人分食马肉,喝着美酒,只觉这炙马肉腥臭尽去,劲道胜过黄牛肉,鲜美胜过羊羔,火候更是掌握得妙到毫巅,当真是烹调手段不凡,不由赞不绝口,再无折损了二十多个弟兄的悲痛。
……
之前试探性交锋,小胜宋威、齐克让二军,黄巢不由也隐隐得意,便身披轻甲,命伤愈的朱温跟随,一同出营,高视阔步,负手而行,巡视着宋州地面的苍茫大地。
田畴之中,青色泛黄的麦浪正在随风翻滚,如同绿色的海涛,已是将要成熟了。宋州土地肥沃,水利设施达,因此麦子种植率极高,还有水稻种植。
这边的麦子都已被交战双方向民户订下作为军粮,自然只出了极低的价格,未必能回本,但到底好过强抢,比起当年的安史叛军,无论官军义军,虽平时也不乏劫掠行为,但衬托下来都算有规矩的了。
安史之乱当初在宋州祸害极重,宋州人想起百年前那一场惨烈的睢阳围城,人相食的可怕景象,虽只是代代口耳相传,也无不心有余悸。
当然,也有土壤贫瘠,不适合耕作的地面,便成了草地,或是生长着灌木杂树。
黄巢细细观看着地面的延伸起伏,为将之人,了解地形相当重要。只有对立体的战场地势、布局了然如胸,才能制定正确的战略战术,这需要充分的情报收集,更需要为将者充足的经验智慧,绝不是一般谋士所能代劳的。
“齐克让数日接战,显然并未用全力。”黄巢自语道。
他如炬火的双目凝视着一片贫瘠的红土地面,这地面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全然无异,但黄巢看得目不转睛,显然是现了什么。
“此处必有地道!”黄巢断喝道:“齐克让既然对我军示弱,多半是要动用他的老本行。然而若非我学过些风水堪舆之学,能识挖掘过地道的地面差异,就无法针对性防御,面对齐克让麾下专业营造土木工事的五德营,必然令我军空耗体力,疲惫不堪。”
“凉玉,随我回营,为师要令士卒环营为壕,提防泰宁军从地道延伸之处来袭,伏下长枪、刀手,随时截杀!”
“领命。”朱温简单回应道。
他仰头看向高远的天空,那绵延无尽,永远望不到尽头的苍蓝。
正午的天空清澈剔透,仿佛泪与刃的交织。
即便是高潮来临前夕的战场,也是如这天空一般平静的,然而最激烈的乐章,却也在看似平静的背景下孕育。
野心的火苗在朱温心中轻轻摇曳,但尚不足以让他的血液彻底沸腾起来。
不过,仰望天空时,内心短暂获得的淡淡宁静。
让他陡然觉得,也不错。
背在背后的大夏龙雀宝刀,又出了低低的鸣响。
但这次却显得异常轻柔,好像什么动物打呼噜的声音。
朱温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头硕大白虎的影像。
但这一刻,这只似乎是凶刀之灵所化,代表着自己心中杀戮之意的凶兽,却表现出一副沉睡的模样。
在正午的阳光下,蜷缩趴伏,显得极为懒散,修长的虎须随着呼吸声起伏,模样竟有些可爱。
原来心中的猛虎,有时也可以只是一只温顺的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