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时此刻合衣躺在床榻外侧,在心头不动声色思量许久。
岑听南已经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身侧,搅得他没法入眠。
这傻姑娘对人真是半点防备心都无。
顾砚时至今没想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同意嫁了,还是在明知他意图分化她父亲兵权的情况下。
若说自己这新婚妻子蠢笨,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一个能透过层层叠嶂的信息,轻而易举看穿他与李璟湛的真实意图的女子,无论如何也当得起一句玲珑巧思。
可若说她聪慧,她又能在明知自己不是良人的情况下,躺在自己身侧,安睡成这样。就当真不怕他动了歹心思?
房间没有榻,寻个借口叫下人搬来不就是了?他随口说句这样怕要引起岳母怀疑,她便真的听信了,这样无防备心地让一个成年、且有正常行为能力的男子躺在她的床上。
顾砚时冷笑着勾了下唇,日后有机会,只怕还得用戒尺叫她长长记性。
戒尺实在是个好东西。
幼年在云鹿书院时,几个皇子犯了错或是背不下书来,先生向来一视同仁,冷着脸递一把戒尺给从不犯错背书又背得好的顾砚时,叫他代师行罚。
二皇子李璟衍、与当时的四皇子李璟湛都得听他的,乖乖伸出手来。即使被戒尺打得又痛又肿,也不敢收回手去。
这二人都比他大,却不得不因为先生的命令而在他面前低头。
那是幼时的顾砚时,头一回尝到管教与惩戒的滋味。
不得不说,他很喜欢。
喜欢看他们不服气,却只能低头认错与听话的乖觉模样。
到后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理所当然地,管一管谁。
满屋子的下人倒是随他管,可下人们地位使然,谁都能管。
那不是他要的。
他不屑使些肮脏手段,对位高权重的人做这强迫之事。
又因着天然的警觉,不愿被人看穿自己这隐秘又不甚光彩的趣味,只好将这点爱好深而沉地藏起来。
藏进黑暗里,永远不再将它挖掘出来。
他本是做好了这样打算的。
谁料遇见了岑听南。
明艳又不可一世的岑二姑娘,细算起来,与他真是很有缘分。
早在二姑娘还是个小豆丁时,就被他从冰冷的池塘里捞了起来,捡回一条命。真要说,这条命本就该算是他的。
后来有一年的探春宴上,当时还只是太子门客的他人微言轻,被一群高门贵女拦下为难,逼着他低下头做些污遭事,是他亲手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岑二姑娘,昂着下巴,像明珠似的将那群女人都赶走。
也将他身侧污遭事都驱走。
替他解围的岑二姑娘却没看一看他,只像救了什么路边的小狗,小乞丐一般,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过了去。
是了,明珠的光辉映衬万物,又怎么会在意万物中渺小的那一点,对她的感恩。
顾砚时想,这明珠一直做明珠便好,只需要高高在上的,发着自己的光。
可谁曾想兜兜转转,这明珠竟进了他的家中,又在他跟前露出了那样的神态。
又羞又娇,心甘情愿将骄傲捧在手上,递在他的面前。
她允许他的管教,允许他的责罚,允许他的戒尺轻轻柔柔落在她的掌心。
那是她让渡出来的权力。
顾砚时喜欢得几乎要发狂。
那十下,他用尽了毕生的定力与心性,才克制住自己收手。他怕吓着她,更怕自己时隔数年重新寻回的乐趣破土后疯长,会弄伤她。
她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娇软小姑娘。
不过十下,他只用了一成力的十下,她的掌心就肿了起来。
顾砚时抱着她时,恨不得要将她的骨血都揉化,来解这数十年忍耐的渴。
他所有的谋算在她红着脸伸出手来那一刻,便已彻底崩碎、溃不成军。
顾砚时拼尽全力,才将自己堪堪叫停。
不能急,不用急。
他们来日方长。
眼下远比有训诫这个小姑娘更重要的事。
她的父兄还在外头为了盛乾朝征战。李璟澈不信他们,要分化兵权,却又忌惮大将军的权势担心适得其反。顾砚时从前从未思量过这些,他总是帮着李璟澈的。
可如今……
顾砚时看向身侧安睡的小姑娘,她长长的鸦羽轻颤,熟睡时爱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哪有平日里半分趾高气昂的样子。
他想,他得为岑二姑娘,也为她的父兄,为她这一家子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要让小姑娘尽快长起来,用自己的眼去看到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