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被顾砚时几次三番的冒犯举动气糊涂了。
“算了。”
“好。只要娇娇儿不犯错时,都听你的。”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岑听南愣了愣。
他这就答应了?以后会像爹爹听娘亲话那样听她的?
顾砚时想的却是别的。
犯不犯错的,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不犯错听她的,可若是犯了错……
顾砚时眸光深了深,晦涩地看了一眼她藏在被子下的皓足。
再有下次,就打脚心。
岑听南被他盯得几乎要动气,寻了个枕头就砸过去:“你在看哪?!”
顾砚时一把接住,扯着唇笑了:“哪里我看不得?哪里都是我的。你最好期待自己接下来都别被我抓到小辫子。”
说完抱着枕头转身便走了。
很快对面院子便亮起烛火,在夜里一颤一颤的,像是和岑听南眼前的烛光呼应。
岑听南眨眨眼,灭了烛躺下。
那边的烛火晃了三晃,也灭了。黑暗里像是有人在陪着她,岑听南阖上眼,睡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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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草木长得极快,山中蚊虫也多了起来。
陈知安被蚊虫叮得苦不堪言,天还未亮便起了身。
夫人荆舒起得却更早。
见他醒了,笑着冲他招招手,让他去庭中石椅上坐下。不一会儿端上来一碗长寿面,上头还卧了两颗金灿灿的荷包蛋,热腾腾的,将他这一夜的躁意都驱走。
捧着热汤面,陈知安心情好了些。
他是个气性大的,从前在朝中对君主气性大,对下面的人气性也大,后来出来教书,对学子们气性更大,来求学的别管什么皇子王孙,都怕他。
只有夫人不怕他,这辈子所有运道都用来遇见这么个成日笑呵呵,愿意哄着他的夫人了。
想到这儿陈知安一张臭脸终于缓和了些:“怎么这样早就做面。”
荆舒擦擦手,笑道:“今日你生辰。”
陈知安啪一声将筷子一放:“我说过,再不过生辰了。”
“快些吃吧,过些时辰,那些孩子们就该上山来看你了。”荆舒波澜不惊地将筷子捡起来,又放回陈知安手里。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自家男人越老越跟个孩子似的,性情古怪不定,从前亲近他的学子们都怕极他,若不是今日他生辰……平日里都没几个人会来看他。
只怕就连今日,来的人也不会太多了。
近几年,每岁还坚持亲自来的,也就还剩一个子言与九王爷……其他人官越做越大,时间越来越少,都是叫府中小厮送来礼节便算是尽了心了。
至于子言那孩子……荆舒想起来都要叹口气的。
顾子言父母去得早,四岁起便在云鹿书院跟着他们老两口长大,他们俩一辈子无儿无女,荆舒在心中早就将顾子言当做亲生儿子来看待了。
子言聪明,却也倔,有时候瞧着,就好像同陈知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脾性,本也能算作缘分一桩的。
可越长大,子言这孩子就越沉默,再到后头,不知不觉就长成了那副胸有沟壑的模样。
连自家男人都猜不透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
陈知安初时满脸欣慰,说这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要接他的衣钵的,到后头,只会沉默着叹一句这孩子主意大,他已管不住了。
再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两个人亦父亦师的情意,终于被陈知安亲手斩断了。
但荆舒仍然觉得子言是个好的。
这些年来无论陈知安这个倔老头如何打骂赶他,子言从不往心里去,逢年过节雷打不动地上山来,也不求陈知安原谅,也不和陈知安说话,只孤身一人来,站满两个时辰转身就走。
陈知安被他气得满院子乱窜着要找藤条来抽他,叫着喊:“这逆子几个意思?来我这里显示风骨了么!”
荆舒看了也只有叹气的份。
也不知今年生辰,两个人能不能放下心头这口气。
荆舒有些担忧地朝上山路看了一眼,被吃着面的陈知安敏锐捕捉到,立刻吹胡子瞪眼地:“你看谁?别以为我不知道!快把院门关上,谁来了我也不见!”
荆舒答非所问:“听说子言娶妻了,也不知会不会带来给我们瞧瞧。”
陈知安呸了一声:“岑家二姑娘的名声你没听过?又娇纵又张扬,还好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只怕上京城又多了个纨绔!你指望她走这么难走的山路,扛着满山的蚊虫鼠蚁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
“痴人说梦。”尽管这么说着,陈知安的目光却游移地落在来路上,闪烁了好几回。
荆舒见状笑了笑:“子言眼光好,定然有他的思量。”
陈知安想到往事,面色红白变幻一番,颓唐下来:“他眼光比我好,行了吧。”
“……但这岑二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期待,省得后头失望咯!”陈知安见到夫人温柔笑意,心里不大痛快,阴阳怪气补了一句。
连他提起这山里的环境都要抱怨,他才不信顾子言能把这姑娘带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