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在当日便放出了明日不弹琴的消息,红袖招还是有未得到讯息的客人慕名而来,跟着垂头丧气地回去。
钱寡妇望着这些银子从手心里溜走,好生心疼,只想着定要从孟茵和那位姜夫人那儿百倍千倍地赚回来。
二楼雅间本就是为贵客设立的,但店里多年没有来过像模像样的客人,钱寡妇还亲自收拾布置了一番。
窗明几净,竹帘半卷,角案上的瓷瓶插了刚折下来的海棠。
苏遮月依旧在古琴前坐定,眼睫微颤,神色略显不安。
钱寡妇昨日向她百般哀求,说若是她不见,只怕自己的红袖招也开不下去了,苏遮月这才答应下来。
这一回她没带上小君钰,那孩子昨日睡前嚷着要听鬼故事,苏遮月被他缠得无奈,便与他讲了,却将他吓到了,小不点抱着苏遮月哆嗦了好半夜,直到天光现出的时候,才撑不住睡下,苏遮月起来时他小脸窝在被窝里,睡得好是香甜,苏遮月便没叫他起来。
等了近半炷香的时辰,伙计吆喝,客人到了。来的人是孟茵,她是特意早了一刻自己过来的,想着要给姜夫人提前打点一番。
来的是她,钱寡妇也不摆出笑脸迎候了,她自在门边等着那位正主到,这才是她今日收拾体面,要等的主菜。
而上面雅间里,苏遮月抬头,孟茵掀开垂帘,
两个人目光对上,皆是一愣。
原是钱寡妇猜到苏遮月和孟茵有旧怨,便只对她说要见的是一位十分尊贵的夫人,人家因为仰慕她的琴艺,亲自上门拜访,旁的也没多讲。
苏遮月这时看到孟茵时,心里当即咯噔一下,孟茵是王忡之妻,也称得上是尊贵,只是她对孟茵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将自己冷言冷语赶出来的场景,一时面上尴尬起来。
不过说到底她来这红袖招也是孟茵的介绍,她实在也是受了对方的恩惠的,现在给她弹琴,也是应当。
而孟茵见到苏遮月的惊讶,比苏遮月只多不少,她只以为钱寡妇从哪儿请来了一个厉害的老琴师,毕竟此间琴艺出众的也要到五六十岁了,委实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苏遮月!
她将苏遮月赶走后便将人忘在了脑后,也就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些洒扫的下人,才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不过在前堂打眼一圈没看到,她便想当然地以为苏遮月是在后厨刷洗盘碗呢,毕竟孟茵自己在这儿做活的时候便是如此过来的。
所以在这雅间见到苏遮月,发觉她面前设琴,俨然一副琴师打扮,清雅中不失高洁,着实惊了一跳,
“怎么是你?”
她语带诧异,倒叫苏遮月听得困惑了,但还是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孟夫人。”
孟茵左右看看真没的旁人,眉梢紧拧,上下打量苏遮月:“你竟然会弹琴?”
长得浮丽之外,竟然还有些魅惑的手段。
苏遮月又一次感受到令人不适的目光,但她不想与孟茵起冲突,便点了点头。
孟茵看了她半晌,心思周转一番后在座上坐下:“那就弹一首你最拿手的吧。”
苏遮月便抚手而上,弹了一段相思引。
孟茵一边喝茶,一边听着,等听完后却道:“也不怎么样么。”
外头传的有多厉害,她听来也不过如此。
向来这乐曲之道,众口难调,苏遮月见她不喜欢,也不气恼,只平和道:“是我琴艺不精。”
孟茵眼眸一转,又冲着她纤手一指,以高位夫人的口吻说道:“再弹一遍吧。”
苏遮月应了一声是,便开始弹,只弹了一刻,孟茵便叫了停,训斥她道:“你弹得太快了,这曲子要慢些才好听。”
苏遮月虽觉得这提议甚为古怪,不太能辨出道理,但既然今日是给孟茵弹,便不得不顺着孟茵的喜好来。
于是接下来半段,她便将克制着自己的习惯,将琴曲放慢了,然而孟茵没一会儿又给她叫停了,“太慢了,我叫你慢些,不是这么慢的,重弹。”
苏遮月低眉应下,稍稍拨快琴弦。
然而孟茵却还是不满意,有时要慢,有时要快,见苏遮月跟不上她说的,便斥骂道:“你到底会不会弹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