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她可是度过了无数个被半夜闹醒的夜晚,最后吸取教训,不得不把它放在别的房间睡觉。
闻楝眉眼半倦微冷,听着她叽叽喳喳说话,半响没回应,只是在拉开车门前说了一句话:“上次笔记本那页,有一个公式你写错的。”
赵星茴微愣。
等她回过神,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刚才眉飞色舞的表情瞬时消失,又一时忘记怎么顶嘴呛话回他,面色微红,恼羞成怒又无比尴尬地僵站住。
闻楝说的是骑车摔倒那次,他帮她把撒在地上的文具都捡起来,看见当中有本笔记本。
那是赵星茴这学期开始恶补的复习笔记。
众所周知,赵星茴不爱学习,甚至一连气走好几个家庭教师,每天不是打游戏就是瞎玩,似乎从来也没正儿八经写过作业,在大人眼里,大概算是个“养坏”的娇气小公主。
如果“用功”这个词不是赵星茴的标签,那她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更别提“别人家的孩子”,她的人生对照组——闻楝。
赵星茴坐进后座,闷闷地踹了副驾一脚,恶声恶气:“要你管。”
她戴上耳机,板着脸,一路没跟闻楝说话,直到这天半夜十一点,已经闭上眼睛的闻楝又听到了“咚咚”的声音。
不是来自天花板。
是卧室房门。
“咚咚咚……”
“咚咚咚咚……”
等闻楝诧异地打开房门,睡衣整齐地站在门口,看见的是穿着公主风白色睡裙,柔软蕾丝花边蝴蝶结衣领上是赵星茴那张强撑着底气的漂亮面孔,头发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卡通发夹掀开刘海,露出皎洁秀美的额头。
她皱着秀眉,半步也不想走近,拎着那本笔记本远远站在他房门口,别扭又霸道又生气地问他:“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公式错了?”
她想了一天,也翻了一天笔记,实在梗在心里睡不着,一定要问问他。
闻楝被她吵醒,扶着门槛,长睫紧闭一瞬,再睁开眼睛已经彻底清醒。
如果人的忍耐有限度,如果闻楝的隐忍有数值,那么赵星茴对他而言,应该是阈值最高的那个存在。
两人去了客厅,拧开一盏落地灯。
屋子里静悄悄的,暖黄色的灯光只照亮了眼前,两人绒绒的剪影映在墙壁,明明隔着距离,却似乎又咫尺可及。
赵星茴跪坐在地毯上,在闻楝毫无波澜的目光下,视死如归地翻开了自己笔记本。
已经写满的纸页,复习笔记的空隙处写着她的学习心得和心情语录,例如“只要回忆老师穿的那条镭射纹衬衫图案,就能想起这个知识点”和“谐音梗,52588,我是你爸爸”,旁侧还贴着花花绿绿的便签条和小贴纸。
闻楝没出声,在她慢慢翻动笔记本时,指出了那个错误:“这个推导公式很便捷,但这里你漏了一个根号,会导致计算出错。”
赵星茴盯着笔记本,抿起了唇。
的确是她的疏忽,来来回回复习了几遍都没发现这个细节,赵星茴挫败又赌气地阖上笔记本,起身上楼。
但她又在楼梯上顿住脚步,别别扭扭地说了声:“谢谢。”
转身回房的闻楝怔了一下。
这句“谢谢”,语气迟疑而柔软,和最初那句“让他滚”有着天壤之别。
“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受人恩惠,闻楝没忘之前赵坤则的想法,“吃完晚饭……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复习。”
赵星茴抱着自己的复习笔记,垂下眼睛,最后又拗起下巴拒绝:“不用了,我不需要帮助。”
她小时候很聪明,书也念得很好。
后来闻楝发觉,也许赵星茴耳机里放的不仅是摇滚乐,也许还有英语新闻和课程精读,晚上他拧灭卧室的灯,拉开窗帘站在窗边,也许能发现二楼的灯光微微照亮花园。
但这些与他无关。
有关的是考试前夕,赵星茴和方歆去游乐园玩,并且带上了闻楝——在方歆的构思里,想在初中生涯结束前好好玩一次,主要拍点漂亮可爱的青春纪念照留作纪念,缺一位专属摄影师,还缺一个互相照顾背包,帮忙排队、一起吃掉大份甜甜圈的同伴。
父母去世后,时隔多年,闻楝再走进游乐园。
游乐园里是欢乐的音乐、鲜艳的气球、游客们的笑脸和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
人群里闻楝罕见地沉默,神色温顺柔和,但面色苍白。
赵星茴和方歆穿最可爱的裙子,当青春无敌的美少女,嘻嘻哈哈奔来跑去,摁着照相机咔咔咔拍了无数照片,又指挥闻楝给她们拍下各种各样的合照。
天气炎热,她俩坐在树荫下休息,闻楝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去排队买冰激凌,回来时眉眼脸颊都在发烫发红,站在她俩旁边,几乎也和冰激凌一样快晒化了。
赵星茴咬着冰激凌和方歆看刚拍的照片,扭头还跟闻楝抱怨:“刚才在喷泉前你没有把我拍得好看。”
再瞥见他眼角发红,鬓角挂着热汗,“你不吃吗?”她嘴巴鲜红湿润,举起手里甜筒。
闻楝声音平而冷,没有情绪,说不吃。
赵星茴扭过脸再和方歆讨论照片,半分钟后又瞄了闻楝一眼。
闻楝入园毫无兴致,只是苍白沉默地给她们拍照、点餐、帮她们守着包、买各种各样的零食纪念品,神情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疲惫或者困倦,只是沉默地直视着前方,目光没有焦点,似乎只是发呆,气场冷淡与人隔绝。
游乐园的目的就是让人开心。
方歆不敢玩刺激项目,但赵星茴喜欢,她指着眼前的过山车,找闻楝:“方歆不敢玩,我要去,你敢不敢?陪我。”
她要人陪,就是理直气壮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