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陆回点头道,“那个代替水鬼的‘人’,就是替死鬼。”
白无辛担忧道:“那难不成,如果真的没有替死鬼代替温娴郡,她就真的不能出来了?”
“没有那种规定。”陆回说,“以前地府体制不完全,漏洞遍地开花,到处鬼怪横行,确实是有这样不合理的bug存在。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地府体制早就完全了,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不得不害死另一个来让自己获得自由的事情?”
白无辛默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可以走?”
“完全可以。现在的地缚灵,意思也只是只能从这里离开,不能从别处离开人间。如果要停留在人间,地缚灵也不可以离开这里。当然,她的怨念过大,这部分规定已经打破一部分了。”
温娴郡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好像陆回在夸她一样。
陆回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夸你。”
“说一个鬼的怨念大,当然是在夸她了!”温娴郡嚷嚷,“鬼的怨念等级就是学生的考试成绩好不好!”
陆回耐着性子咬牙切齿:“没有、那种、规定。”
温娴郡很大声:“那就把这条给我加上!你们要听基层老百姓的声音才能走得更远!你们有没有意见箱投诉箱,你们有没有营业执照!!”
陆回快吐血了:“你也得下去才能往意见箱里投意见啊!?”
温娴郡:“我不!!”
白无辛汗颜。
太精彩了。
这还是第一个把陆回气到声音这么高的亡魂。
“好了好了,别激动。”白无辛拉了下陆回,又对温娴郡说,“事情都说开了,你既然不用找替死鬼也能离开,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走。”温娴郡说,“我当然也知道我不用找替死鬼也能走,但是我必须要弄死他。”
白无辛愣了愣:“你有目标?”
“我有啊!”
她很大声地喊了一句。
喊了之后,她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肉眼可见地就蔫了下去。
她神色黯淡下来,抱住胳膊,低下头,声音弱了下去:“我有。”
白无辛和陆回互看了一眼。
陆回开口问她:“是路颂森吗。”
温娴郡点了点头。
她摩挲着自己水淋淋的手臂,慢吞吞地说:“我要宰了他。”
她的声音慢慢变得很沙哑,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让她痛苦的往事。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白无辛走过去,蹲下,轻声问她:“是发生什么了吗?”
温娴郡猛地抬起头看他。她紧咬着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她问,“你一定知道吧?”
“啊,知道。”白无辛说,“是殉情对吧?”
温娴郡冷笑一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喃喃道:“殉情……是啊,殉情,殉情。”
她看着远方,目光长长地看出了神去。半晌,她收回目光,看向白无辛。
“你知道吗,”她说,“路颂森特别胆小,又社恐又没胆子,上高中的时候就是那副没啥胆子的样儿,唯唯诺诺的,班上总有人说他娘炮。跟我告白的时候他声音也不大,吭吭哧哧老半天,一共就说了十五个字。‘我喜欢你,能不能跟我谈恋爱试试呢’,就这么句话,他吭哧瘪肚了五分钟。”
白无辛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其实那个时候对他没感觉,我就说会影响学习,我没有理他。但是后来有一天啊,我没有父母的事不知道是怎么就被班里的人知道了——我没有父母的,我父母在我上初二的时候一起出车祸死了。班里有很恶劣的两个学生知道了,就在黑板上用很大的字写我是孤儿,拿这个取笑我,笑我没爹娘养,没有家。”
“路颂森——那么胆小的路颂森,平时去超市买东西让人给拿个袋子都说不大声的路颂森,他冲过去就跟那两个男生打起来了。”
温娴郡笑了。这一笑很纯净,那时的一切都在她这一笑里。
“打得乱七八糟,他让人家摁在地上一顿揍。你说他那么个小身板,怎么打得过那两个天天去打篮球的?”温娴郡说,“但是,就是这个路颂森,他说要带我殉情,然后把我摁在水里,自己爬上来了。”
白无辛怔住:“他什么???”
“他把我摁在水里,自己爬上来了。”温娴郡看着他,自嘲地笑着说,“他说他妈对他掌控欲太强了,我们大概去哪儿都躲不掉的,我们去殉情吧。我答应了,我想他甚至愿意跟我一起去死,太好了。”
“我们抱在一起下了水,可是在那之后,他突然一把推开了我。我再去抱他,他就把我一脚踹开,把我踩在脚底下,当成踩板,踩着我爬上去了。”温娴郡说,“这就是路颂森干的事。”
白无辛说不出话来,他惊得张着嘴巴,一脸懵逼地回头看陆回。
“路颂森没死,”温娴郡笑着说,“殉情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居然就这么死了。”
陆回也手插着兜走了过来。
他说:“所以,你是要路颂森来,做你的替死鬼。”
“对。”温娴郡说,“他欠我一条命,我必须要他死。我知道,你是黑无常,你不会允许我做这种事,但我一定要做。不然你们就把我打成魂飞魄散吧,真彻底死了的话,我也就不会做这种事了,也什么都不会想了。”
陆回没说话,他看了白无辛一眼,意味深长地扬了下目光,转身默默走开了,渐渐化作一道黑烟。
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