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妙玉说道:
“我哪里就能早知道了,只是这尘俗事情上,无非就是你争我夺,你欠了他,他欠了你。你多了,他少了;他高了,你低了。还能怎样?”
黛玉听了,被妙玉的这几句话也逗笑了:
“大小姐说得是。我父亲真是因为母亲过世,于内悲思过度,不能宽怀;又加他那巡盐御史任上,早就有人觊觎着,就参了无数道本,就是那平常事务,哪有能不出事的?致使心思细腻的父亲,于外又惊又恐,就渐渐成了不治之症。想那人生一世,像父亲这样一甲的人物,又兼办着直差,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却也一样脱离不了那“情“之一字的大害处!”
那妙玉抬眼看了黛玉,认真地对黛玉说道:
“你道那情关好过么?我看你和你父母一样,这情关上,都是不容易过的。”
闻听此言,黛玉回道:
“父亲自是这样,母亲如何实是不知。当时我才多大。母亲过世时我不过岁,于事理全然不知。”
妙玉因说道:
“你那母亲也是个情痴,自嫁了你父亲,夫妻两个要好的什么似的,就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这是那时间他们常常谈及的话题,说你母亲太过爱你父亲,就一心想着为你父亲多添人口,尤其是自生了你后,就想着再为林家添了男丁,好继承林家烟火,尤其是你那父亲那份才华,真是没几个能比。你母亲自然是知道的。女孩子再优秀,也出不得府门,这林家本就世代单传,若是于自己处断了林家烟火,罪过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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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闻听此言也不禁惊骇,这些话是她从来没听说过的,大概是父亲不愿身体也自贫弱的自己伤心,自然不会提起,只是自己一直感到奇怪,别人家都是三妻四妾,独父亲除了母亲贾敏,竟连一个偏房都不曾有。
想到这里,黛玉回妙玉道:
“大小姐说得不错。我那母亲定是这样的,难怪听她们说,我竟是被父母一直当男儿身养的,才开了蒙多读了几本书。”
妙玉说道:
“你哪里是多读了几本书,你父母在你五岁前,没少花功夫,特别是你那母亲,这贾府里,也就出了她一个读书种子,本来想生个男子,把父母平生所学尽皆传授了去。没想到都快三十了,还是只有你一个独苗。你母亲就伤怀郁结,这如何能长久?”
黛玉听了,竟如说自己一般,想她黛玉又何尝不是如此。
妙玉见黛玉低头不语,就继续说道:
“情之一关,最是伤人,你那父亲自你母亲去了,竟是什么都没了滋味,连你的功课也没有了心思,这才托了教授过我的江南名士贾雨村去教授于你,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振作不起来,又生怕影响到你,就把你送来了贾府。可越是这样,越是思念深种。这几年你不在父亲身边的日子,你父亲不但思念妻子废寝忘食,更添了思念女儿,竟是夜夜杜鹃啼血般不能了却。如今这人去了,也算是了却了这份夫妻、父女真情了吧!”
听到此处,黛玉不禁伤悲的情绪顿时又起来,止不住泪水涟涟,把那前襟都打湿了。
谁说黛玉的泪只为宝玉而流?
妙玉看在眼里,不再说话,任黛玉去,自己慢慢平复了心怀。那黛玉由父母而及自身,想那宝玉,如何与自己的父亲相比?
那妙玉近日熟读佛道两界文章,又经师父、师姐指点了,就渐渐开了天眼,一看黛玉的模样,就知是在思忖着自己,于是对黛玉开导道:
“妹妹也不要太伤怀了。想来你的父母如今到了那离恨天,自然是把那看不透的都过了。俗话说,一了百了。要不是这样,如何能了?”
那黛玉自然也是有慧根的,闻听妙玉此言,也知妙玉是在宽慰自己,就向妙玉说出如此话来:
“大小姐说得是了,我何尝不知一了百了,只是这眼前的事,还要大小姐开示!”
只听妙玉说道:
“眼前的事,自然也是要了的。想你我在这贾府,何曾是长久之计?哪里就有那长久之计?俗话说得好,今日且为今之计,明日自有明日事。不过是一天是一天罢了!若要都了,一了百了。只是这浮生还有些许滋味,也不是说了,就都能了的!”
黛玉听了,自又欲振作起来,就问了妙玉道:
“大小姐你看我可入得了佛门么?”
闻听黛玉此言,妙玉不由得笑了!
只见妙玉把木鱼递到黛玉跟前,黛玉也不去接。妙玉把木鱼放了黛玉身下,对黛玉说道:
“你且敲了这木鱼试试,看能敲几下而不烦闷的!”
那黛玉也不敲,只笑了对妙玉说道:
“一下也敲不得,越敲越乱。敲到后来,竟是要更不耐烦起来了!”
妙玉收回木鱼,对黛玉说道:
“这就是了。妹妹虽有慧根,现下却心思还不在此,只因还有那未了的心愿,怕是要等心愿了了,才能都了了吧!”
那黛玉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向妙玉道:
“大小姐可否也帮黛玉打一卦,看这条没了父母的贱命,啥时候才有个了结?”
妙玉早有此意,闻听黛玉如此说,不由得默了神,闭了眼,把那先天八八六十四卦无数的爻象辞通通过了一遍,只见那“离”卦上,竟独自大放光明起来:
离,离下,离上。
离,利贞,亨。畜牝牛吉。
八纯卦,象日,象火。
黛玉听了,不明所以。
妙玉我不理她,继续拆卦说道:
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
听到此处,黛玉笑了起来:
“难不成,我是要做女王么?”
只听妙玉继续说道:
其象曰: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