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份,京城权贵圈子里流传着一个轰动的消息——贾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失踪了。
据说,这位俊秀无双的贾公子前儿还在张扬地议婚,选遍京师权贵人家,只差一步就和女方家交换庚帖了;据说,贾家的老太太和二太太惊闻噩耗,不约而同地病倒了,贾家现在由大房的媳妇掌家;据说,这位贾公子失踪得毫无预兆,身边丫鬟小厮无数,居然无一人知晓,可称得上是京城十大迷案之一;有人说贾公子是被人掳走的;也有人说贾公子是自愿跟人走的,还有人说贾公子是出家了,遭受打击了,贪玩走丢了,等等……
总而言之,当西征东征的两支军队英姿焕发地离开京城前,这个八卦消息为权贵圈子无聊空虚的人生提供了无数乐趣和消遣——却没有人知道,那些言论过火的人家,都被某个躲在暗处的人咬牙切齿地记了一笔抹消不掉的暗帐,只待哪日不动声色地新帐旧账一起算!
别扭(一)…
却说西南边境地形复杂,虽然多是矮山丘陵,架不住那里丛林密布,闷热潮湿,而非丛林地带又干燥缺水,中原内地前去的士兵便多有不适,所幸后勤粮草药材补给丰足,贾蓉战前也有充分准备,调度起来井井有条,因此花了个把月时间,军队上下倒是把初来乍到的水土问题给克服了。
待一切步入正轨,贾蓉开始不客气了。
事实上,甫进入西南地界,贾蓉便通过暗探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线报——此次率领缅军与他们周旋的,居然是缅国颇为受宠的二王子!!
稍有些军事素养的人,都能明白这个线报的重要性!所谓擒贼先擒王,倘若能一举拿下这位敌国的二王子,何愁胜利不属于己方?
入西南以来,短短半年,连皇帝也没有寄希望于他们在一年内取得斐然战绩,可这支远征的军队硬是打破了众人的猜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战斗力,并在那些敌军匪寇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给了他们重重一击,一举击溃对方自缅江之南到喜云山脉以北的防线,冲入了对方的国土,大开杀戒!!
初战告捷的消息送至京城皇宫御案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朝堂上吵吵嚷嚷,主战派主和派中立派还有那些算盘打得噼啪响的老狐狸们,纷纷洋洋洒洒地阐述自己的见解,奏折是一本一本地上,争论是一句比一句激烈,唯有皇帝坐在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上,高深莫测地淡定着,看着眼前众官表演,一场场一幕幕,甚是得趣。
那等自视甚高的,便说贾蓉心胸狭隘,杀戮太过,血气冲天,失仁义之道,走暴虐之径,恐会给天朝招来灾难,非名将气度;有那主站强硬的,便说贾蓉英雄少年,智谋不凡,短短时间便取得大捷,武将后继有人,实乃朝廷之福;主和派的则劝皇帝趁好就收,趁咱们取得战绩,有了谈判的资格,好好和缅国周旋一番,若得对方臣服,自是皆大欢喜;中立派一边逼视着吐沫横飞的同僚们,一边一本正经地向皇帝询问粮草安排问题,企图打个擦边球就混过去;在一片喧哗犹如早市一般了无秩序全无体统的吵闹中,皇帝突然启了金口,轻声询问,“忠定王以为如何?”
一句话,满堂俱静,众大臣们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忠定王”——水沐?
呃,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战争最有发言权的前战神现退休混吃等死的忠定亲王水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开口呢。
皇帝这一问,把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水沐身上,那大臣中有心的人便注意到,短短半年,原先骄傲自信的水沐清瘦了许多,也内敛了许多,那一身皇族的高贵气度,仿佛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留下的,却是与寻常臣子一般无二的谦卑谨慎之姿,若不是皇帝那一声“忠定王”,怕是再没人能想得起来两年前那意气风发甫自战场凯旋回朝的赫赫战神!
被点名的忠定亲王在原地顿了一顿,慢慢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朝皇帝弯下腰,沉声道,“皇上垂询,臣以为,初战告捷,皇上可派人前去犒赏鼓励,如此方能继续激起士气,将胜利延续下去,然此战毕竟乃初战,适当鼓励便可,也防止统领之人因一时胜利而忘乎所以,将皇上的期盼和教导忘到脑后,须知骄兵必败,这是臣的一点小小见解,请皇上恕臣妄言。”
水沐一板一眼的回答听在旁人耳中只道是严守君臣之礼,殊不知这番话听在皇上耳里,却让皇上心潮翻滚,狠狠地捏住雕成金色飞龙的扶手,几乎控制不住表情。
阴沉地扫了一眼底下依然保持弯腰低头姿势的人,冷冷地道,“既如此,想来忠定王心中也想好了代替臣前去犒赏军队的使臣?”
水沐抿了抿嘴,迟疑了半晌,方才不清不愿地道,“臣驽钝,既是代表皇上,自然需秉性中正之人!”
这话让皇上满意了一点点,不过脸上依然阴沉,不置可否地挥袖退了早朝。
水沐悄悄擦擦额头上的汗,在一群议论纷纷的大臣中,保持着呆板内敛疏离的姿态,一直晃悠回王府,然后边走边淡定地听大管家汇报了几件事,再淡定地吩咐一番,直到进了房间,洗了一把脸,换上常服,再喝退伺候的人,关上门窗。
等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蓦然垮下双肩,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扁着嘴,好似平白被抽走了一层生机,连那白皙的面庞也隐隐透着些憔悴,一副郁闷到不行的架势,一头扑到床上,无声地狠命拍打着柔软的被褥,左右翻滚着,恨不得大吼大叫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