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泪语抽噎:“箭穿面颊,苦不能言。就见赵立将军撑身而立,满颊流血,周身红赤,却仍用手指挥全军奋战。三军动颜,这才是‘真英雄气感天地,中原江山披霞宇’。常言说‘哀兵必胜’,三千子弟奋不顾身,从几万金兵手中夺下楚州城。待入城歇息,医官为赵立将军拔出箭镞。赵立将军手握血染的雕翎箭,当众鸣誓‘为了我大宋的子民,为了这锦绣河山,赵立今日以血盟誓,绝不叫金狗踏进楚州半步’!就连那金将挞懒也忌惮赵立将军忠勇,不敢再攻楚州。”
满座哗然,无不赞叹赵立将军的英勇,赵构眼含深意看玉娘,玉娘报以嫣然一笑,此行之目的不言而喻。
“如今金兵挥师再攻楚州,赵立将军孤军告急,怕不知道楚州安危与否?”
“当今能于赵立将军并提英雄的,所剩无几了。”
“听说汤阴岳飞元帅也是位铁骨铮铮的好汉。”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那岳鹏举年未而立,青年将帅,不知盛名之下,其实能符否?当今三位老帅,刘光世、张俊、韩世忠,败的败,逃的逃,被金兵追得四处逃窜,空余威名。他岳飞后起之辈,又能如何?”
奚落的话语未落,就见窗边一少年拍案而起。
店小二忙阻拦说:“天子脚下,莫谈国事!”
随身几人附和:“若说岳飞元帅是徒有虚名之辈,怕过于武断。”
“云儿!”雅间内赵构同玉娘异口同声。
赵构给黄彦节一个手势,指指楼下耿耿的岳云,黄彦节会意的唱个喏下去传人。
望着愠色犹存的岳云,少年青涩血气飘扬。
“有人妄言轻议令尊,不服?”赵构探身伸手拉起云儿的手,翻掌看,疤痕初愈的狰狞。
岳云灵目含愤,鼻息粗沉:“待云儿随家严提师解了楚州之围,定让这茶馆遍说《岳相公楚州城大破金兵》的奇闻轶事!”
“好胆气!”赵构拍案称喝,眼下这面容优雅文弱的少年竟然语出惊人,豪情照日。
玉娘心有不忍:“云儿,真个要上战场?你才十三岁。”
岳云骄傲的微抬下颌,矫矜之意在阳光中笑意灿烂:“好男儿要学张睢阳、南霁云等豪杰嚼齿皆碎,气吞逆贼,以徇国家之急。六叔应了云儿去楚州。”
赵构紧紧握住云儿的腕,情不自禁捏捏云儿俊美的面颊,青春的色泽,皮肤饱含少年生气。
怕一入沙场,刀剑无情,此地一别,能否再见这锦衣玉人儿。
赵构摸摸腰,从腰间掏出防身短剑“赛莫邪”。
“此剑是古物,削铁如泥,吹毫利刃。”赵构轻捻云儿肩头乌发,寒刃旁轻吹,几丝乌发断飘。
云儿目露惊喜,灵眸如小鹿般微跳,目光随寒刃入鞘。
“宝剑赠英雄。朕就将此剑赐给云儿,为云儿前线杀敌壮行。”
“官家。”云儿缩手迟疑。
“怎得怕了?”赵构沉色,云儿惶惑的看了玉娘。
玉娘掩口暗笑:“云儿定然又是私逃出来听书,得了官家所赐宝器自是惊喜,若被岳相公因了此物盘查出云儿口从心非的溜来茶馆,怕更有番‘惊喜’等他。”
云儿一阵羞涩,全无了适才茶楼下动怒的矫情。
赵构呵呵朗笑:“云儿,回去传朕的口谕。岳卿家正家法,本是应该,只是不急此时,总要留了云儿在楚州有番作为,入这说书人的段子,以慰朕心。”
云儿拜别,才出雅座,赵构大呼一声:“云儿!”
岳云猛然回身,沉垂的乌发飞甩,长睫下鹿眼流睛,炫然一笑。手中微抬那紧捧的御赐短剑。
赵构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只将着浮云漫卷美画收入记忆。
驿站内,岳云小心的端详着赵官家赏赐的“赛莫邪”,立刻被那柄寒气四射的宝剑所吸引。
“真是把好剑!”岳云赞叹着目露惊喜。
剑柄上镌刻了小篆“赛莫邪”三字,古朴典雅。
“史上的莫邪剑早已流失,此剑却是极品。”岳翻赞道,手里把玩着赵构昨天特地赏赐岳云的一方珍贵的“新安香墨”,此种名墨奇货可居,是昔日皇家“群玉宴”用来赏赐大臣的精品“新安香墨”。
“云儿,你可知道莫邪剑的来历?”岳翻问。
岳云答了说:“爹爹讲过,是一对夫妇,男的叫干将,女的叫莫邪。他们奉了大王的命令,取了一块罕见的采自五山六合的金铁之精炼剑。但铁英不化,剑就无法铸成。剑铸不成,干将就得被吴王杀死。于是,妻子莫邪走上了高高的铸剑炉,裙带飘飞的翩翩跳入炉中。
铁水熔化,铸成雌雄利剑,取名干将莫邪。那是用血肉铸成的生命之剑。”
岳翻听了点点头。
“自古以来若要成大事,关键时刻就要看空生死,有些功业,非是舍身投炉,熔血其中所难成就的。就如你六叔手中握的这方奚超墨。”
岳云惶然转身,父亲不知何时进了屋中。
岳飞同岳翻兄弟相视一笑。
岳翻问:“云儿,你可听说过奚超的名字?”
岳云摇摇头。
岳翻把弄着手中如黑玉般润寒的御赐“新安香墨墨”递到岳云手中:“奚超是南唐时造墨的名家,他制的墨,色泽凝润,经久不败,是混了麝香、等料制成。‘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由于皇帝好墨,官府逼迫限时出墨,否则有灭门之灾。而那批墨如何也不能凝结。”
手中的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含有冰片,岳云感出淡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