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位与儒门之主交好的前任阎王,被一位下属当堂指出徇私,阎王大怒,要下属与自己一同下弱水河,看究竟是谁徇私。不料那下属站在弱水河上,如履平地,阎王却被弱水淹死。地府失主,眼看就要大乱,神兽谛听从地底走出主持大局,让那下属上了审判台,审判台竟认其为主,让那下属登了阎王之位。
秦无霜也是多方打听,才知真相,但她也不知道新任阎王竟是女子,此时听闻,有些心绪复杂。
她视线落到望乡台上。
望乡台、轮回台、审判台是地府的三件上古神物,而且也是天地间仅存的三件上古神物,它们是地府一系公正运转的基石,与九州众生的命途都息息相关。
新任阎王,竟让鬼差带到凡间?
两位无常却没有解释的意思,黑无常冷声讲述道:“今日,孔雀佛子以神魂入地府,上交陈冤状纸,求阎王借望乡台一用。阎王让他上审判台,证明状纸所言非虚,特派我兄弟二人护送望乡台来此,向天疏阁主与春风剑侠二人转达真相。”
他说得平平无奇,在场者却是震惊失语。
生者神魂要入地府,那不是一般二般的难,也不是一般二般的痛,孔雀佛子肯这么做,必然是有大冤屈。
而且,新任阎王竟然让孔雀佛子上了审判台,审判台是考炼神魂的上古神物,等于用细梳将神魂过往全部梳理剖开,这不是公正无私四个字能形容的了,完全是铁面无情!
裴牧云却比旁人更多一份震惊。
黑无常的讲述方式,很像天疏阁法士,因此他又看了黑无常一眼,这才发觉,黑白无常的袍子侧领,竟然都绣有一个锤子镰刀图案。
这图案,他只画给已经亡故的坎壹婆婆看过!
第37章申请入阁[二更]
天疏阁的法士,是按照加入天疏阁的顺序先后,以河图四象为名。坎壹婆婆,就是第一位加入天疏阁的修士。
她经历十分传奇,一生波澜壮阔。
坎壹婆婆幼时生于贫苦之地,六岁时,被家里卖给了土匪寨子,和其他孩童一起做杂活苦工,土匪严禁买来的杂工男童习武,却不防备女童,她挑水洗衣之余,偷学土匪武艺,竟是个武学奇才,等土匪发觉她偷师,她已能以一敌五,从杂工升成战力,年复一年,竟被她混成了土匪头子,当上寨主。
某日,为给附近闹了虫灾的村镇筹粮,她率领弟兄们下山,埋伏在山道上,准备抢官银马车,却等来一个用竹杖嘚嘚探地的盲眼老尼姑。她不知这是南海紫竹庵的佛修,随手丢了几个铜钱到其钵中。却不料被老尼姑从此缠上,整日在她耳边念经、劝告,走到哪都躲不了,打又打不过,最可气的是连骂也骂不过。
最终,那位佛修成功将她感化,收她为徒,教授她普渡众生的紫竹刀法,这才有了后来名震天下的“双刀神尼”。裴牧云与她结交,也是段颇神奇的故事,后来他创立天疏阁,双刀神尼第一个来奔,就成了天疏阁全员敬仰的坎壹婆婆。
尤其在创立天疏阁初期,若说离贰法士是得力助手,坎壹婆婆就是那个提点裴牧云如何规划统领全局的导师,裴牧云和离贰等一众天疏阁初始成员都从她身上学到许多许多,因此,坎壹婆婆寿终时,天疏阁所有人都极为伤心。
坎壹婆婆本人却依然豪迈,她自道此生灿烂无悔,阳寿虽尽、志气未尽,说不定到了阴曹地府,还能继续将天疏阁发扬光大。光这一句话,就让他们这些后生汗颜不已。
忆起往昔,裴牧云心底更是一动,正想询问,那白无常却直直走到他面前,递来一本厚簿,嘻嘻笑道:“天疏阁主,阎王娘娘已从状纸中知晓阁主来历,依照地府律法,下令传唤阁主!请阁主凭此通关文引,于十五日内,入地府报道,自陈详情,届时,阎王娘娘将亲自聆讯。”
白无常这番话的用语遣词,与前世法律条文相似。裴牧云接过纸簿,即刻翻开一看,里面除了通关文引和一封信,竟还有厚厚一叠子《申请入阁书》。
最前面一张,申请人一栏,赫然填着白无常三个字。
裴牧云哪还需做他想。
新任阎王,必定是坎壹婆婆无疑!
本是阴阳两隔,竟还能重逢故交,怎不让人惊喜。
可听白无常刚才话中之意,孔雀佛子竟知晓他的来历。裴牧云一直对为什么自己会穿书抱有疑惑,如果连他的到来,都牵扯到孔雀佛子的冤屈中,那整个儒门之谋究竟涉及了多少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白无常要如何用望乡台解释?
“牧云?”
听到师兄担忧的低唤,陷入深思的裴牧云回过神来,将纸簿塞到师兄手中,望向白无常。
白无常仍旧是那副嬉笑模样,裴牧云却对他郑重一拱手,冷声应道:“自当从命。”
闻言,白无常竟是一蹦三尺高,对黑无常惊奇道:“哥哥!哥哥你听见了么!阁主他说自当从命!”
黑无常怒斥:“我幸而不聋,却不幸你还未哑!”
被骂的白无常又是乐不可支,嘻嘻鬼笑。
解春风翻看纸簿,心下了然,正为师弟重逢故交开心,又听见白无常称呼师弟阁主,忍不住摇头在心底低笑。他阖上纸簿,收入袍袖中,代师弟收好。
他们师兄弟与黑白无常知晓内情,在场其他人等却被蒙在鼓中,不少修士旁听对话,都觉黑白无常似乎对天疏阁主有些无礼,而那新阎王竟敢传唤半步剑仙,可见不是位好相与的人物,说不定,是抱着当众拿天疏阁主立威的心思?
众修还在思索其中奥妙,又听黑无常阴骘地开口:“此事源头,也因是前任阎王私自将轮回台借出,间接害死东海白蛟敖碧霞。前任阎王已溺毙于弱水河中,地府愿代他承担过错,因此,今日借出望乡台,是一报还一报。从今往后,地府三台绝不外借!敬请周知。”
这番话,众修鬼精怪与百姓震惊不提,那东海之主敖昆更是猛然大怒,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寿终而亡,此时得知母亲竟是遭人毒手,登时目眦欲裂,厉声喝问:“是谁害了我娘?!”
黑无常仍是一张讨债脸:“正要问你。白蛟敖碧霞被害的记忆,是阎王从轮回台中抽出,并无公示的十分必要,东海之主,你可愿将之公诸于众?”
公诸于众?敖昆毕竟不知母亲究竟是死于何故,若情况复杂,此地众口纷纭,谁知会不会出现众口铄金的情况,损害母亲威名?因此他急问:“无常大人,可否只告知我一人?”
黑无常的答复却是铁面无情:“记忆需用望乡台呈现,在场众人都能看到,故我有此一问。若你只想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听完孔雀佛子的冤屈就能猜出,若到时还猜不出,也别来问我,我是阴间鬼差,不能管凡间事。”
白无常嘻嘻笑道:“傻子才猜不出。”
听了这半天,不少百姓和修鬼精怪琢磨出了两位无常说话的特殊韵味,黑白无常这个回答,其实意思就是:地府律法有规定,他俩不能明说,但能借着孔雀佛子冤屈的由头公示,若敖昆不愿公示,听完孔雀佛子的冤屈也一定能猜出来。
敖昆悲愤难抑,心乱如麻,一时竟不能做决定,恳求道:“无常大人,可否容我三思?”
黑无常:“可。”
敖昆松了口气。
黑无常飞身跳上望乡台,白无常抱着手臂,对众人笑嘻嘻道:“想走的,趁早离去!望乡台开启后,你们可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眼见着其他在场百姓又陆续走掉一些,打伞小兵也十分想走,却奈何依然拽不动瘫倒在地目光呆滞的吴贤,他毕竟是兵,怕吴贤报复,不敢弃其而去,只得杵在原地,不住在心底哀叹命苦。
那白无常似是对凡间活物十分好奇,趁黑无常还未开始,不住地左看右看,看着看着,他忽然走到天疏阁众法士面前,歪着脑袋问:“你们怎么还不把水镜卷轴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