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很是坦然地回答:“回王爷的话,我在认脸。”
“认脸?”
翩翩解释道:“下官有时记性不是太好,会认错人,所以记熟一点,以免将来冲撞了王爷。”
“记性是挺不好的。”
段玄逸人在边疆多年,却也听说过白小侯爷资质平庸,朝廷改制,连年扩选生员,白熙却连一个举人的功名都考不到,毫无其亡父的半点才气。
“白小侯爷,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翩翩眼里有惊慌一闪而过,抬起头看去,只见段玄逸往后一靠,扬首抱臂,一副讨债的姿态。
“十年前,本王曾假扮成下人随贺三公子出宫,只因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袍,你便踹了我,命人把我扔下了湖。”
段玄逸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眼睛轻飘飘地斜睨着她。
翩翩缩回了脖子,像只冻僵的野鸭子,一动也不敢动。
段玄逸看她这副怂包样,便觉可笑。
当时他气不过,第二日便准备了麻袋、麻绳和棍子,打算把这小子狠狠揍一顿,然而白熙竟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他了,还乐呵呵的,把自己的饴糖分给他和贺三的几个小厮吃。
他不想吃,白熙就胡搅蛮缠地来掰他的嘴,把糖塞进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顿打终究没能送出去。
“小侯爷究竟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敢做不敢当啊?”
翩翩额角冒汗,强笑道:“小时候不懂事,真是罪过,王爷,对不住啊,您落水,没得什么病吧?”
段玄逸冷笑:“小侯爷当年冬日掉落冰湖都能不出两日就生龙活虎,本王看起来像是比你体弱的?”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翩翩的笑容转眼就变得坦然,颇有一笑泯恩仇的傻气,“新仇旧怨的,得亏王爷不计较,改日我请吃酒给您赔罪吧?”
段玄逸叫她来,本是想看看从前目中无人的白熙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又是如何会成了帝王宠臣的,但这会儿见她老老实实、眉眼间半点未见屈辱,反倒没了盘问的兴致,于是他端起了热茶,做出送客之态。
“潼州到了,明日一早你该走了。”
翩翩忙站起来:“是,多谢王爷,下官告退了。”
她退出去,走了几步,又回望了一下房门。
门扇透着光,里面有窸窸窣窣的人声。她耳力很好,听出是步副将和那位名唤沈季的文士在说话:
“……那小子竟然十年前就开罪过王爷了?你别拦我,我这就去砍了他!”
“那正好,陛下就更有理由削王爷的兵权了……步云旗,你是不是仗打腻了不想干了?”
“那就放任这祸害继续猖狂下去?沈老头,你不会还不知道那小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怎么不知道,草包嘛,考不过乡试,靠祖荫入的朝。”
“哪里只有这些!他本来只是个七品小官,却屡次冒领同僚功劳,入朝一年连升三级,神仙做法都没他飞升这么快!我步云旗平生最恨这种人,谁要敢冒领我的军功,我能掘了他十八代祖宗的坟!”
“嗳,那你说,他跟皇帝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区区一个七品评事,才质稀松,有什么国家大事值得陛下非得要他留宿议政,一个月七回!那能是什么?”
“唉,世风日下,真的好不要脸啊……”
翩翩叹口气,闷头往前走。
别骂了别骂了。
你们骂的人,现在在皇宫里等着生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