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男人压着嗓子说话:“快点把饭菜都吃了,这偷偷摸摸的回来,怕是没好事”
周小莲听着,眼泪顺着眼角滴在了新做的枕头上,鲜红的布料印着泪,红的黑,周家不一样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这里,好像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当年其实是看不上许家老二的,但她爹娘说许老二的爹是童生,家里再不好,名声在外,以后对弟弟们说亲都是有好处的,如今想来,爹娘对她做的好的一切,不过是基于她的弟弟们的面子上了。
第二天一早,在喝了顿米糠粥后,周小莲笑着跟周母聊了会天,一个人扶着肚子走了。
周母本来还想留她,等媒婆过来,给撑撑场面,但看她一脸苦相,怕触了霉头,挥了挥手,让周有银开了竹门,赶苍蝇似的将人弄走了。
周小莲慢慢往回走,削瘦的背影,迎着初起的朝阳,金灿灿的光洒在灰旧的衣裳上,有股说不出的意味。
周母盯着周小莲的背影,似是看出了一份决绝来,目光暗了暗,转头关上了大门。
周小莲走的不快,听到关门声,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到底还是回过头看了看。
雪白的墙衬着翠绿的竹门,显出了几分新鲜的生机,春天真的来了,周家好似在嫁了她这个女儿之后,生活不再困窘,竟隐隐还透出来一些富贵的兆头,确不知这样的机缘来自哪里,又能停留多久
就在许老二以为周氏会在娘家待个几天,抓耳挠腮准备给媳妇儿找个借口的时候,周小莲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门口,煞白的脸色惊得许老二一下子呆愣在那里。
“当家的”周氏话音未落,人就顺着门倒了下去。
“莲娘,你这是咋的了呀?”正在东厢房拆被子的若娘听着许老二嚎丧一般的叫声,手一抖,差点戳到自己,将生锈的剪刀一扔,沉着脸走了出来。
好家伙,除了老许头和丽娘,全家都在门口站着了。
“老娘还没死,嚎个屁,老二把人抱回屋,老三去请许老大夫。”若娘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看了眼躺在老二怀里的周氏,看这模样,这趟娘家之行,怕不是那么愉快。
许家一阵兵荒马乱,唯有老许头在西厢房陪着心肝丽娘,岁月静好。
周氏醒来是在晌午后,许老二端着热腾腾的一碗卧鸡蛋在床头坐着,暖洋洋的光线透过腐朽的木窗照在黝黑憨厚的庄稼汉子身上,模糊了周小莲的眼。
“当家的”周氏撑着起身。
许老二一看周氏醒了,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靠在床头。
“莲娘,饿了吧,这是娘让三弟妹给做的卧鸡蛋,可香呢,许老大夫说你虚的狠了,要补补”
“莲娘,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咱们家穷,你嫁给我这么久,都没吃口好的。”
“当家的,是我对不起许家,偷偷拿着家里的东西补贴娘家。“
”这些年你去周家村帮我爹娘干活,顿顿米糠就着咸菜吃,我也没想过从咱家前前后后带了百十来斤米面,最后都去哪里了,我自家男人都没吃上一口。”
“嘘,莲娘,小声点,被娘听到,她能打死咱们!”
“娘打我也是应该的”
“看来你自己也是门儿清。”若娘本想着来看人醒没醒,倒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个墙角。
这夫妻俩说话还挺坦荡,全然没想过要压着点声,以后家里这些小媳妇儿要是有一学一,老许家早晚被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