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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的时辰,也是脚夫、佣工、市人们忙碌一天归家的时刻,但对东京的许多上层阶级来说,一天中最旖旎的一段光景才刚刚开始。
此时的内城朱雀门前,御街和行道上车马如流,临街西面的一角是座颇为热闹的茶坊,王世良从下午起就找了个位置独自坐在这里,静静吃茶看着街上熙攘的人群。
这茶坊的视野很好,正好能看到不远处朱雀门的门洞。黝黑的门洞像一张填不完的嘴,不断有行人和车马在其间进进出出,不过王世良对那些脚步急切的布衣百姓毫无兴趣,他只关注那些骑在高马上放声大笑的贵家衙内们,或者说他只关注一个人——李崇训。
根据先前多日的暗中跟踪观察,王世良已摸清了李崇训在东京的行踪习惯:多数时间待在宅中,偶尔出门,若非是拜访藩镇显贵,便是与仆从出来寻欢作乐,尤其是偏好朱雀门西边的杀猪巷。因此他很清楚,李崇训若要出来寻乐,绝大可能会从朱雀门出来。与郭信不长时间的细谈,二人都认为杀猪巷里是最适合下手的地方。
天色将暗,王世良仍未放弃等待,他记得出身猎户的阿母曾给他讲过一个道理:漫长的等待往往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大获丰收,要么一无所获。他将手伸进腰间,摸到了那熟悉的冰凉的刀柄,相信今晚只会是前者。
百无聊赖时,李崇训熟悉的身影终于从朱雀门中拍马而出。王世良当即起身,把早已数好的茶钱摊在桌上,招呼小厮一声后转身离去。
杀猪巷虽名为杀猪,里面却无一家屠户,而是座座妓馆。此时暮色沉沉,如杀猪巷这样的烟花场却还是一天热闹的开始。王世良轻车熟路地走在磨得光滑的青石路上,与外间御街上愈渐稀少的行人不同,越往巷里走,人马就越多,他不得不时常避开醉酒的军汉和骑马的官人,试图不让自己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李崇训近日最常光顾的馆舍,也是巷内生意最旺的一家。馆舍门首张挂着灯笼彩绸,油光满面的汉子们三两成群进出不绝,两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依靠门框,一左一右在门前招徕客人。王世良在拴马桩前看见了李崇训那匹因马球赛而名噪一时的宝马,便直上前去。
门前其中一个妇人拦住他调笑:“军爷可有相好的?里头的娘子们现在可都忙在忙着伺候哩……”
王世良看着妇人不知敷了多少层粉的脸,心下厌嫌,面上却笑着指了指李崇训的马:“我来找我家主人。”
妇人顿时没了兴趣,笑也不笑,虚虚朝内指了个方向便放他进去。
入了馆门,入眼是一个极大的天井,两侧各一道数十步的长廊,馆有二楼,廊上廊下灯烛明亮,鸨儿尖细的声音来回呼喊着姑娘的名字,莺莺燕燕和郎君酒客们聚在一处,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嬉笑声打骂声连成一片,眼前的欢歌笑语简直要叫王世良晃晕了眼!
这乐处不是平民百姓和普通军汉可以消遣的地界,王世良行走其间,同样感到自己于此地而言十分突兀。不过这倒也有一个好处——上层武将除了自家都指挥使王进之外他一个也不认识,故而不用担心这里会有人认出自己。
王世良本想偷摸去寻找李崇训的踪迹,只是他身旁既没有伙伴也没有小娘,在这热闹非凡的地方里实在显眼,总有今夜未开张的姐儿们上来招呼调戏。
这样下去过于碍事,他干脆趁着下一个姐儿前来搭讪时,直接抓住妇人的手腕:“这馆里最好的姑娘在哪儿?“
姐儿先是一愣,随机目光在王世良的身上来回打量:“哟?郎君胃口可真不小,咱馆里好姑娘不知多少,就是不知郎君要等上多久了。”估计是看出了他不是阔绰人物,口气也不太热情。
王世良不愿与她纠缠,手上力度一紧,瞪眼冷哼道:“我是禁军将领,你敢欺我?”
姐儿吃痛一挣,手却死死锁在王世良手里,只好低眉讨好道:“妾身怎敢欺您?今晚的头牌姑娘都在伺候河中李太师家长子,那位爷喜欢些粗暴的玩法,若不是给的钱多又推不了,谁乐意去陪?前几位伺候他的现在还没修养好身子,军爷今晚定然也是无福消受了。”
王世良冷笑:“李崇训我认识,你且宽心带我去就是。”
姐儿无奈,将王世良引上二楼,指着最深处的一间道:“就是那了,军爷自己去吧,妾身可不想被那位爷抓进去。”
王世良一边将手伸进衣袖,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位爷过了今晚就走,往后再不会来了。”
姐儿以为王世良在摸钱,两只眼睛亮着:“军爷回头再来,还可以找我。”
没想到王世良却突然摸出一把短匕,瞬间就逼近抵在姐儿柔软的腰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动,不要喊,只要听话就保你无事。”
姐儿的嘴才张了一半,被王世良突然的动作吓得发不出声来,只好呆呆地点头同意。
耳边已经依稀传来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王世良看着房门前只瘫坐着两个醉酒的奴仆,心里稍稍又多了些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