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宋铭元的解释,恍惚间,我觉得,这个男人如此惊慌,惊慌到甚至要失态,或许我的母亲没有被诊断出癌症的话,我还能原谅他,让他用下面的时光去弥补,然后上演一段真实的虐恋情深,每天撕一朵矢车菊,做一个“爱你,不爱你,爱你,不爱你,爱你,不爱你”的长期计算,最后通往happyendg的幸福结局。
可是现在不行了。诊断书横亘在这个电视剧一般人生的中间。即便我爱他爱的要死了,即便我的母亲并非直接因为他而得了癌症,即便我的母亲都为了成全我的幸福而去原谅了他。我也无法轻松坦然的和他在一起了。
人总是那样的,总想很多或许。或许没有宋铭元的威胁和助纣为虐,妈妈能要到赔偿金,我们不会这么凄凉的离开,她不会为了养活我而压榨自己的生命。或许我们能生活的更体面一点,她也可以保障基本的健康。或许吴洁兰不会这么容易得逞,至少也要被大肆宣扬成为上流社会的丑闻,或许或许,正因为这么多或许,才铸起了我和宋铭元之间无形的墙壁。我们能看到对方,但走不过去。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我疲惫的打断宋铭元的解释,“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越多的解释透露出越多的细枝末节,慢慢把当年的事情一点一滴的还原出来,他做的不只是那么一点,更多地方,都有他的痕迹,而我已经不想听到更多。
他走以后,我拼命的喝水,身体里的干渴仿佛无法缓解,我像一条马上要渴死的鱼,玻璃里反射出我的影像: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惊恐。上位者和弱者的爱情,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闷热的夏日午后做了一场美梦。而醒过来,还是裂开的屋顶露出的毒辣阳光和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眩晕。
妈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还没开刀,竟然就已经出现了昏厥。宋铭元如今已经不大来医院,我并不想看到他,他很默契的给了我空间,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他确实没法做什么,只能给我足够的尊重。主治医生是业内大手,这是宋铭元在暗处一直操作的,我知道,他虽然不出面,但背地里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帮我解决,却还考虑到我的情绪,并不正面出现,实在需要的时候,也只是让宋铭成代为做些关照和交代。
“今天天气不错呢,也很安静。”妈妈的声音很轻柔,配上她被疾病折腾的憔悴消瘦的脸颊,明明该是让人心生凄凉的,但她总有种力量,让那些声音都开出花一般,轻却柔韧,让人总能看到希望受到鼓舞。在作为一个病人之前,她首先是个母亲,在我最初的年华里,是她用肩膀撑出一片天地,而即使是如今,她还是希望我能快乐一点轻松一点。
我忍了忍泪意,把一把新鲜樱桃递到她嘴边:“妈妈吃点吧?当季的,很甜。”
妈妈很顺从的吃了我手上的樱桃,之后也喝了点鱼汤和燕麦粥,都只有一点点,却很快摇手表示够了便躺下了,她今日来因为用药的问题,食欲并不好,可主治的郭医生也和我提过,妈妈这种情况应该是转移了,手术是需要尽早的动的。本打算让妈妈身体补补,底子更好点再动手术,可是病情恶化的太严重,这么一个星期来,我已经收到了2次病危通知书。
“草草,别想太多了,伯母会没事的,即使转移到胃上也不一定会有事。我同事的爸爸胃癌,就是做了切除手术后成功的,那老头子现在可精神了,吃饭也吃的下。这个生病也算个警钟,你让伯母以后注意身体,精心疗养,身体能养好的。”吴秦出门给我在麦当劳里买了快餐,一边递给我一边安慰。
宋铭元走之后,吴秦倒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消息,主动把钱还给了我,甚至还借了一笔钱出来,知道我忙不过来,吴秦也很仗义的每天有空就来接班,我走不开时候就帮我带饭。这些我都默默的感激着。即使我们都没有钱没有权势,但在风雨里,我们倒是愿意互相分享一把伞的。
周三的时候,妈妈被推进手术室里。
其实也只是几个小时的事情,我却在外面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天宋铭元也来了,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陪我,并没有交换什么言辞。我的手脚冰凉,他一直不停起身给我泡温热的咖啡,脱了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没有拒绝。
感情并不是投资,说想抽回就能抽回的,即便我深刻的知道我们怕是没法在一起了,心里却并没有被憎恨蒙蔽到希望他立刻偿命去死的地步,只是隐隐的钝钝的闷。如果用完全理性的眼光分析,他并不是罪魁祸首,过去不可追,我们那样不堪的交错并不是他的过错。但人并不是冰冷的理性生物,他年轻英俊的侧脸让我想到母亲干枯的面颊。
我们就那样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各色人进进出出,哭着一路目送亲人进急救病房的,得知手术成功喜极而泣甚至脱力到地上一坐的,医生放松的脸,紧绷的表情或者无可奈何迟钝的步伐。我看到宋铭元用力握住的拳头,我知道他也在期待一个奇迹,期待主治医生的刀开下去,能发现我母亲的病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严重,能给出一个治愈方案,让事情不要发展的太糟糕。
医生推开门走出来时其实我是在发愣的,因为等待的感觉太漫长,整个人像是溺水般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引起反应,我现在对那段记忆都是模糊的,只依稀感觉医生摘了口罩,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整个疼便感觉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后宋铭元紧紧的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