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常能遇到野桑葚树,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她就耐着性子爬到树上揪着吃个饱,偶尔还遇到过好心的农夫,给过她半个吃剩的蜀黍饼。
日子其实是毫无指望地过,她醒了就开始走路,边走路边找吃的,走到天黑下去,就找棵树或者找块干净地石头和衣躺下睡觉,就像一只鸟或者野兽,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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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心思看晨雾流云、夕阳远山、满月星辰,好像在过去家中的生活、在定州城中晃悠的日子都已成为遥远的前尘。
连同过去那些闺阁哀愁,都一并消失远去。
她的确是“死了”,现在活着的,又是谁?
杨烟还没有想清楚究竟想去哪里落脚,哪里又容得下她,但未停歇的脚步最终替她选择了方向。
——
杨烟是怎么到的七里县呢?她也说不太清楚。
当她从冬天走过春天,而春尽夏又来时,这天下午,她穿过了一片密密的杉树林,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欢快地向东流淌。
她脱掉已经烂底的芒鞋,露出结了血痂又磨破的双脚,在小溪里泡了一会。
洗干净脚,她又换了个地方洗了把脸,以水为镜仔细地照了一下。
这是逃难不知多久以来第一次洗脸和看看自己,但只看了一眼,就迅别开脸去。
被泥土糊得久了,好像洗也洗不干净,水中映着的人脸上生着好多疮,疮里还混着脓血……
杨烟气地使劲拍了拍水,将溪水又搅浑了些,又捧了一把土往脸上糊去。
但再抬起头来,她才注意到,东南方不远处好像是一座小城。
离得再近了点,现自己到了七里县的西城门。
这不是一路上她第一次看见城镇,但北方尚在战乱,周边城镇怕兵匪不分,都要持身份凭书登记才能入城,或者私下里交高额过关税费,一路上流民们要么没有身份要么没有钱财,大都入不了城。
但杨烟这次却鼓足勇气往城门口靠了靠,城门只有两个把守的官兵,城墙上也没有贴任何关于战乱的告示。
城内外却来来往往着许多拉货的马车和骑马的商人,这是一座丝毫看不出战争痕迹的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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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索性大摇大摆着往城门口走,却还是被官兵的长枪格挡住。
“臭叫花子,一边去。”挡她的官兵甲淬了她一口。
“大哥,行,行,好……”杨烟哑着嗓子说,很久没开口跟人说话,一开口现舌头都不利索。
“我是外地逃难来的,投奔城里的亲戚。”说罢就点头哈腰地作揖。
“滚滚滚!”
另外一名官兵乙也骂了她一句,顺嘴又对官兵甲说:“知县正嫌这两天城里混进来流民,他奶奶的天天拿我们撒气。”
“一个接一个的,长八只眼睛也不够看的。”官兵甲跟着叹气。
杨烟被一脚踹了出去,她来不及感受身体的疼痛,就迅爬起来躲到了一边去,因为有哒哒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了。
坐在城墙下,她仰头只看到一个威风凛凛看不清长相的蓝衣少年策着枣红马像风一样入了城。
那官兵甲乙却连挡都没挡一下,甚至还垂着头往旁边让了让。
“呸,看人下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知道自己进不了城,杨烟啐了一口起身要走,却没走两步就被人连拖带拽地薅了回来。
“臭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骂你爷爷!”官兵乙耳朵很尖,听到了杨烟的骂声。
“我错了,我错了,小的口不择言!”
杨烟被扔到地上,心里问候了他们祖宗十八代,身体却还是诚实地跪下磕头,以她现在的体格,根本打不过两个成年男人。
官兵甲却听出她这声有点不对劲,声音虽然沙哑,但也不像个男孩子,竟品出了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他抬脚将杨烟的下巴给勾了起来,盯住了她的脸。
杨烟的脸还是脏兮兮的样子,但遮不住一双清亮的瞳仁,里面却盛满了倔强笃定。
被男人拿脏鞋抵着下巴,她心里感觉到屈辱,终于起了怒火,趴在地上的右手慢慢地蜷起,握住了一块有棱有角的小石子。
“呦,瞧这不甘心的模样。没人教过你,做乞丐得低眉顺眼求人吗?”官兵甲说着就将脚放到了杨烟尚摊开的左手上,狠狠踩了下去。
“啊!”一声痛叫,叫的人却是官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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